結婚前夜
徐新紅和陳葉雲在屋裡收拾衣裳,腳邊是個編織袋,兩人乾脆利落將衣裳疊好放進去,因為家裡窮,三人的衣裳倒也沒多少。
“這兩件衣裳也帶上。”徐新紅把陳葉雲僅有的兩件沒補丁的襖子疊起來。
“伯娘,這兩件留給娟娟吧。”陳葉雲伸手攔著,這兩件衣裳一共沒穿幾次,新衣裳難得就隻有過年過節穿穿,平日乾活都舍不得穿上身,要是弄臟了得心疼死。
徐新紅推開她的手,將衣裳塞進編織袋,“你妹的衣裳我以後再給她們買,你這回去人部隊穿點新的,免得被人比下去。”
陳葉雲拗不過她,隻得應下。
冬日天黑得早,這會兒透過窗戶望出去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黑漆漆一片,屋裡就剩一盞煤油燈打亮。
不知過了多久,徐新紅輕歎了口氣,“說著給你找婆家,這冷不丁要辦禮了,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你這一嫁就是那麼遠...”
“伯娘,我給你們寄信,也找時間回來看你們。”陳葉雲起身把櫃子上被煤油燈壓著的一頁紙拿起來,“你頭時不時發痛,上回去衛生所看拿的藥,我給寫下來了,還有平日傷風感冒的藥,你把這個給大伯放好。”
村裡看病不方便,赤腳醫生經常出門上門看病,陳葉雲自個兒把之前醫生對症開的常用的一些藥給家裡人寫出來,讓他們之後買起來方便些。
“行,我收好!”徐新紅不認字,她把紙折起來揣進兜裡。“不過,我就是擔心,你說你帶著兩娃去那邊,也沒個娘家撐腰,雖說我和你大伯沒啥本事,可總歸是能說兩句話,哎,我就盼著你以後日子好過些。”
“我知道。”陳葉雲聽著伯娘絮叨,心裡又難受又窩心,她微低著頭眼睫長長,掩了眼裡化不開的愁緒。
“當年村裡有人辦喜事,我跟你娘剛嫁進來幾年,也去瞧熱鬨,那新娘子的娘哭得稀裡嘩啦,你娘當時就跟我說,等你嫁人的時候她興許哭得比她還慘,沒想到現在一轉眼,你真要嫁人了。”徐新紅嫁過一次閨女,那時候心裡也空落落的,可這回送侄女出嫁,還是那麼遠的地兒,她心裡更多了份擔憂。
“伯娘,你和大伯放心,這結婚不就是搭夥過日子嗎?隻要兩人力往一處使,日子隻有越過越好的。”
“你倒看得通透,從小就讓人放心。”徐新紅心裡安慰,也漸漸放下心來,捏了捏陳葉雲的手才往外走。
院裡,站著陳富貴。
想到親侄女明兒就要出嫁,他心裡又喜又憂,自己弟弟弟妹的大閨女就要嫁人了,還嫁那麼遠,難免有些放不心不下。
“小雲咋樣?”
“比咱們想得明白,小雲是個有主意的,你彆太憂心,指定有福氣呢。”
陳富貴和徐新紅邊念叨邊往屋裡走去,“也不求她大富大貴,這輩子平平安安就夠了。”
風蕭蕭,吹著話音四處飄,陳家人這晚睡得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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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擦亮,咯咯咯的雞叫聲響起,擾人清夢,昨兒夜裡灑了幾顆雨,空氣裡透著雨後舒爽,就是冷得人直打哆嗦。
二月十三,農曆正月十四,宜結婚
新風村還在正月裡就迎來了大喜事,陳家閨女陳葉雲要結婚了。這會兒陳家院裡人來人往,一應都忙著。
“大軍,給你姐那屋火盆裡添點柴火去。”徐新紅把柴火抱給他,坐在屋裡不動可比他們一直在走動的冷不少。
陳富貴小心翼翼把春聯先撤了下來,往上貼上喜聯,前幾年破四舊,立四新,婚事新辦,不興大操大辦,現在沒那麼嚴了,也能簡單辦辦。喜聯是生產隊寫的,夫妻雙方同革命,一心一意搞生產。
幾個嬸子幫忙在陳家擺上大紅瓷盆和暖水瓶,盆底是牡丹花紋,看著喜慶。
村裡來幫忙的湊熱鬨的人都得了陳家散的喜糖,大夥兒嘴裡吃著甜的,說的祝福話更甜,陳富貴和徐新紅聽著臉都笑開了花。
裡屋,陳葉雲坐在矮頭鬥櫃前,上頭蓋著一層紅布充當打扮的桌,身後是鋪著牡丹花被的木板床,平日裡蓋的那條洗褪了色,這會兒換上新的,紅得亮眼。
陳葉雲穿上新打的結婚衣裳,紅色的對襟衫,一排鎏金色盤扣點綴,更襯得她膚白,纖纖玉手沾了點蛤蜊油,在臉上抹勻,絳紅色唇脂印上,給淡粉的薄唇增了抹亮色。
“姐,真好看。”玲玲頭枕在陳葉雲大腿,眼巴巴望著她。
倚在牆上的黃銅鏡裡,新娘子盈盈笑著。
“新姑爺到了!新姑爺到了!”不知是誰吆喝了聲,院裡的人都往外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