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葉雲醒來時身邊已經沒人了,這寒冬臘月的,郝少東依然保持了早起鍛煉的習慣,她是真不知道這男人為什麼永遠這麼有精力。
好在她累了一晚還是睡了個好覺,起床的時候樓下客廳家裡人正在吃早飯。
飯桌前,賀秀英帶著大軍玲玲和湘湘坐在兩邊。
“小雲,快來吃早飯,嘗嘗宋嫂熬的魚粥,鮮得很。”賀秀英招呼她,等人坐下又跟她解釋,“少東他爹去部隊了,少東早起出去鍛煉了,一會兒回來。”
陳葉雲臉上一紅,自己是最晚起來的,“娘,我起晚了。”
當然,罪魁禍首是郝少東!但凡他昨晚少折騰兩回,但凡他起的時候叫她一聲...
“這有啥,你平時還要念書,難得能睡個好覺。”賀秀英一向不拘泥於什麼禮數,她覺得不自在。
“娘,吃!吃!”湘湘拿著勺子大口吃飯,嘴邊沾了點白色的粥,吃兩口還在椅子上蹦一下,雙手也沒閒著,不時揮舞。
“瞧瞧湘湘,還知道心疼她娘了。你快嘗嘗。”
“哎,好。”陳葉雲這會兒也餓狠了,舀了一勺魚粥送去嘴裡,晴北冬天魚很多,肉質細嫩,熬成粥十分鮮美,“很好吃,這魚肉可真鮮啊。”
“是吧,少東小時候可愛冬天去撈魚,到時候讓他帶你去。”
“娘,你說我什麼呢?”屋外,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進來,大冬天的他就穿著一件長袖白襯衫,進屋的時候帶著滿身寒氣和鍛煉後的熱氣,冷與熱交織。“我可大老遠就聽見了。”
“能說你什麼?還不都是在你媳婦兒麵前誇你?”賀秀英嘴上說著怪他的話,實際上眼神裡都是疼愛,“快來吃飯,有你最愛的魚粥。”
“我去衝個涼再來。”郝少東看一眼正望著他的陳葉雲,大跨步上樓去了。
再回來的時候,桌上的人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不過大家都等著他,誰也沒離桌。
“姐夫,這兒這麼冷你還去跑步啊?”大軍一屁股坐他旁邊去。
“這算什麼,明兒你跟我一塊兒去,好好鍛煉鍛煉。”
“彆,你饒了我吧。”大軍一聽這話猛搖頭,立馬逃離,又坐回對麵去了。
陳葉雲這會兒正抱著湘湘,孩子也吃好了,坐在她娘腿上,雙腿努力往前夠,想放到她爹腿上去,結果小短腿不夠長放不上去,隻不小心踢了郝少東幾腳。
郝少東看她一眼,湘湘又笑嗬嗬,奶聲奶氣地喊聲,“爹。”
“來,你們過來些。”他放下勺子,兩隻手一手握著陳葉雲的椅背,一手握著她的椅子板,用力一抬往自己這邊移動,最後兩張椅子肩並肩挨上了,兩人也隔得極近。
湘湘高興了,這下她能坐在娘腿上,把自己的腿放到爹爹腿上了,再後來她乾脆往下躺,上半身擱在陳葉雲腿上,下半身躺在郝少東腿上,玩得不亦樂乎。
“嘿嘿嘿~”
“你怎麼這麼皮啊?”陳葉雲拍拍她的小臉蛋,逗地她咯咯笑。
“姐,我們吃完飯就出去玩嗎?”玲玲坐在陳葉雲身旁小聲問她。
“嗯?”陳葉雲聽了這話立馬看向剛吃完最後一口魚粥的男人,“一會兒出去嗎?”
“出去,收拾收拾準備走。”
除了還有公務在身的郝寶軍,一家人都穿得厚實,全副武裝出發了。
晴北冬天有雪,不過近幾日倒沒有飄雪,前陣子的積雪鋪在路麵,白茫茫一片,踩在上麵感覺鬆軟。
從來沒見過雪的幾個孩子此時興奮得很,不時從地上抓一捧白雪握在手裡,雖說凍手,可也值了!
“娘,你走路慢著點啊。”陳葉雲和賀秀英挽著手走。
“還是閨女貼心,你看養兒子有什麼用!”賀秀英笑著數落前頭讓湘湘騎在自己肩上的郝少東。
“娘,我這不是聽你的話嘛,正養閨女呢。”郝少東抬眼看看,雙手掌著湘湘,坐在高處俯瞰一切的湘湘興奮極了,不時左搖右晃。
“就你會說,我是說不過你!”賀秀英保養得好,四十來歲的年紀麵上也沒什麼細紋,這會兒看著一家人其樂融融更是笑容燦爛。
“你小心點兒,彆把湘湘摔了。”陳葉雲看閨女坐那麼高還有些擔心。
“不能夠,你放寬心。”
“姐,你看雪!”玲玲和大軍在前麵跑了一陣,玩得臉上都紅了,手裡捧著雪回來找姐姐,“真好看。”
“是好看!”
一路上,郝少東遇到不少兒時玩伴,郝威當年後來換防到晴北服役,再到郝寶軍擔任師長,郝少東在這裡待了七八年,這會兒突然攜家帶口回來,一時被人給圍上了。
前頭幾個男人和他寒暄片刻,還逗了逗湘湘,要說這孩子性子是真好,乍一見這麼多陌生人也不害怕,眉眼彎彎地笑著,惹得叔叔們直誇她。
等郝少東答應肯定和他們喝個幾百個回合了,才脫身。
出了軍區大院,再走一陣,外頭便是繁華的街市,路上不少人裹得嚴實步履匆匆。
賀秀英先帶著幾人去了趟百貨大樓買了禦寒的物什。
晴北的百貨大樓倒和青峰的差不離,三層樓,裡頭擺放著各色精致的商品。
一向眼高於頂的售貨員也認識軍區大院的太太,上前便和賀秀英打招呼,說道又嘴甜的誇誇一家人,鬨了個賓客儘歡。
“買幾條圍巾手套吧,這陣子用得著。”賀秀英帶著去挑選。
百貨大樓二樓一片都是港貨區和洋貨區,裡頭的樣式是最時髦新潮的,賣得也貴,還要外彙券。牆上掛著的圍巾一應都是羊絨的,一條就得二十多塊錢,能抵上不少人一個月的工資。
陳葉雲倒不知道這麼貴,她匆匆一掃便在繁多的商品中看到一條粉色圍巾,那粉倒不像是豔俗的粉,而是加了一點豆沙色的粉,清新明麗又嬌嫩異常,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眼球。
賀秀英看她打量的那條,眼睛也亮了,這丫頭眼光倒毒,挑得甚好,“那條不錯,你膚白正好配襯,拿過來試試看。”
“行。”陳葉雲走過去,伸手去夠那條豆沙粉色的圍巾,剛握住圍巾下擺用力一拉,結果突然發現遇到一股阻力,原來圍巾的另一頭被另一隻手拉住了。
拉住圍巾另一頭的手,白皙柔嫩,她順著那手看過去,視線裡出現了一張年輕俏麗的臉,竟然是昨天在門口遇見的鄰居,王心潔。
兩人對視一眼,都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玉芬,心潔,這麼巧又遇見了。”賀秀英走過去,一看又遇到熟人了。
羅玉芬和她閨女王心潔正好也在逛百貨大樓,“巧了嘛這不是,秀英啊,又碰到你們一家人,該說不說,是真有緣分。心潔說買條圍巾呢,結果和你媳婦兒拿到同一條哈哈哈哈哈。”
“這圍巾顏色是挺好。”賀秀英淡淡看了一眼。“讓售貨員再拿條一樣的過來。”
結果售貨員過來一看,說這條顏色的圍巾隻剩最後一條了。
“那我重新選一條。”陳葉雲倒無所謂,選什麼不是選,說著便開始重新掃視掛著的一條條圍巾。
“不用了,你要吧,我家裡圍巾多得很,不差這一條兩條的。”王心潔也把手收了回去。
“來,試試看這條!”郝少東不知道從哪兒選了一條圍巾,是天藍色的,瞧著顏色耐看又有質感。他直接把圍巾給媳婦兒圍上,不過這人也不會打什麼樣式,就往脖子上繞了兩圈。
藍色也是極襯膚色的一個色,這會兒陳葉雲圍著藍色圍巾,像是大海裡閃閃發光的珍珠,被藍色包裹的皎潔純白。
“你看看我家少東,結婚了就是不一樣,還知道心疼人了,會給媳婦兒挑圍巾。”賀秀英嘴角上揚,眼角笑得攏出些不易察覺的細紋,“眼光還真挺不錯,我瞧著比剛才那條也不差。”
“怎麼樣?喜歡不?”郝少東倒沒理旁人,就看著麵前的女人。
陳葉雲在鏡子裡看了看,沒有不滿意的,是真的好看,“挺好的。”
“那我們就選這條,玉芬嬸你們選其他的吧。”郝少東把圍巾交給售貨員。
“少東哥哥,你難得回來一趟,現在又快過年了,不如也送我一條圍巾吧?”王心潔突然開口叫住男人。
陳葉雲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她回頭看一眼,王心潔眼波如水,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身邊的男人。
賀秀英笑容瞬間消失,這聽著像是又是舊相識,又是過年禮的,倒叫人不好拒絕。她正準備開口,就聽到自己兒子說話。
“我們今天買東西的花費也是賴著我娘,這圍巾也是我娘讓買的,你那條圍巾要找人花錢送的話,找我娘去吧。”郝少東麵無表情吐出一番話,眼神也沒看著王心潔,反而是看著自己娘。
“好小子,你還算著我是吧?”賀秀英笑著說話,“罷了罷了,知道你疼媳婦兒。”
轉頭她又看著羅玉芬母女,“瞧瞧,往日說閨女嫁出去是潑出去的水,向著外頭,我這兒子也是一樣,就看著他媳婦兒了。心潔,這圍巾嬸子送你了,就當是新年禮物。”
王心潔麵上難看,瞧著像是有些委屈,她忍著向賀秀英道了謝,“謝謝英嬸兒。”
這時玲玲也給自己和湘湘都挑好了圍巾,一條紅色和一條淡黃色的,摸起來軟和舒適。
一家人在百貨大樓又逛了會兒,買了圍巾手套,立馬給武裝上了,這才出門。
陳葉雲抱著湘湘走在前頭,玲玲和大軍走在旁邊,賀秀英和郝少東稍稍落後幾步。
母子倆小聲說話,“你回去跟小雲解釋清楚,可彆讓人誤會了,女人心裡要是有了疙瘩,不好解的。”
“娘,你看看,你給我招的事兒。”郝少東無奈一笑,成功招來自己娘一個白眼,“行,我肯定好好說,你放心。”
晴北街頭有不少叫賣吃食的,郝少東給買了幾串糖葫蘆,一袋子凍梨。
“凍梨是什麼?”陳葉雲從沒聽過,她好奇地看著那一個個黑不溜秋的梨子,順道吃一顆冰糖葫蘆,嗯,酸酸甜甜的。
“把梨凍成這樣就是凍梨。”郝少東言簡意賅給她解釋。
中午也是宋嫂的手藝,人做了一條蒸魚,一份白菜回鍋肉,一份紅燒肉,一份亂燉菜,一份豆腐湯,味道都不錯,一群人把菜吃得光了盤。
等吃了飯,陳家三人都盼著嘗嘗凍梨。
凍得梆硬的梨這會兒融化了,陳葉雲拿了一個在手裡左右瞧瞧,看著這黑黑的模樣總下不了嘴,疑心這真不是放壞了嗎?
他看著郝少東咬著吃起來,看著還挺好吃的模樣,自己也跟著去咬。
起初她還擔心牙齒受不了,會不會給冰著,她輕輕咬了一口,結果裡頭的梨肉嫩滑,冰涼棉甜,汁水豐富,味道很好。再一看,雖然外麵黃色的梨子皮被凍得烏黑,可裡麵的果肉卻是白白的,透明晶亮。
“姐,好好吃!”玲玲一開始還有些嫌,看著那烏黑烏黑的梨子擔心味道怪,沒想到真吃起來口感很好,而且甜甜的,是她從沒吃過的味道。
轉頭一看,大軍不一會兒就吃了一個,又去拿一個吃。
吃了凍梨,陳葉雲去衝洗了手,再回屋拿東西,結果剛進去沒多久,郝少東就進屋來了。
男人坐在屋裡椅子上,看著她在包裡翻找,“找什麼呢?”
“錢。”陳葉雲把家裡的錢拿了出來,這回出遠門,農場家裡也沒人,她把所有積蓄——錢和票據都隨身帶著的。
“你記得把錢給娘。”說著,她數了一疊大團結給郝少東,瞧著有七八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