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知溫瑜那筆錢的來頭,也料想不到貨船抵達坪州,或許就會被裴頌安插在坪州的眼線盯上,溫瑜作為這場棋局上的執起人,卻明白自己的每一步,稍微露出些馬腳,就能被裴頌尋根摸底到的。
徐家的商隊,能聯通坪州和雍城,她想把這發展成一條暗線,所以必須保下徐家。
陳巍和李洵一聽她竟還有物資,且是眼下各路反王們都眼饞的藥材,皆是驚愕不已,對溫瑜也更加欽佩,齊齊拱手激動道:“有翁主在,何愁我大梁不興?”
溫瑜說:“此事也勞二位大人派些得用的心腹去辦,切莫走漏風聲
,我要雍商徐氏往後為我所用。”
陳巍頷首,心悅誠服道:“下官明白,下官這就去安排!”
他離開後,李洵才又露出了幾分憂慮之色:“雖說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可南陳使臣已快至坪州,這時候一直壓著翁主您遇刺的消息,再嚴查坪州城內的幾大世家望族,臣……怕有心人大做文章。”
溫瑜指尖撚起一封折子看著,眼無波瀾地道:“如此不是更好?派人盯緊些,說不定還能拔出幾顆釘子。”
李洵憂心不減:“若叫南陳使臣覺著咱們急需他們的庇佑,臣擔心他們在商談結盟時過於倨傲,不應您開出的條件……”
溫瑜眼皮微抬:“此事我自有法子應對,反倒是李垚先生那邊……”
她語氣頓了頓,道:“此番廟祭,瞞著他,非是不信他對王府的忠誠,而是憂心向著他的那些幕僚裡,有彆有用心之輩,走漏消息惹來禍端。但老先生性傲,芥蒂必然已是種下了,不求先生諒解,隻勞大人替我去庫房走一趟,選些禮物拿與先生,聊表歉意。”
李洵雖差了李垚好幾旬,可二人在王府共事多年,他自然也清楚李垚對王府的忠心,隻是不料那老家夥太過頑固迂腐,認定女子成不了大事,不願像侍奉舊主一般,認溫瑜這個新主。
甚至揚言若不是有世子的斷指托付之恩,他都不願來坪州,將來在南陳仰人鼻息。轉投魏岐山,重侍一個天下梟主,依然可殺裴頌,替舊主報仇。
那日他命人請昭白過去,便是李垚當著諸多幕僚的麵,說了此等大不敬之言。
溫瑜知道後,也並未責罰李垚,隻是從此就冷著以李垚為首的那批幕僚了。
李洵一想到當初立誓要為王爺和世子報仇的一眾人,最終分裂成了這般,心底就萬般不是個滋味。
但溫瑜待李垚一眾人,也已足夠仁慈。
他對著溫瑜深深一揖,道:“臣代他們謝過翁主,他們終會明白翁主的苦心的。”
李洵離去後,昭白從偏廳過來,喚了聲:“翁主。”
溫瑜支著頭似在想事情,聞聲朝她看去,問:“傷勢如何?”
昭白道:“幸得嚴確趕來及時,隻是多添了道皮外傷。”
嚴確是昔日長廉王府最得用的親衛之一,溫瑜從洛都前往南陳時,便是由他帶領旁的親衛們護送溫瑜南下。
溫瑜回過神按了按額角道:“是了,可算是又有王府的人找來了嗎,回來後都還沒顧上見他,喚他進來吧。”
昭白行至門口處,讓婢子喚人進屋。
不多時,一孔武高大的男子便進屋,單膝點地跪在了溫瑜跟前,雙目發紅地道:“嚴確無能,自年前遇襲後,直至今日,方才找到翁主……”
溫瑜靜靜地看了跪在下方的人一會兒,才道:“起來說話,怎你一人往坪州來了,其他人呢?”
嚴確眼中紅意便更重了些,艱澀道:“沒有其他人了,都死了。”
昭白抿了下唇,沒說話。
當初跟著嚴確一起護送溫瑜的,有近百名王府親衛,那些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王府精銳,有不少還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心中怎能沒有波瀾。
溫瑜雖是早就有過猜測,真正聽到這個結果,卻仍是淺淺失神了一瞬。
她問:“枕風,眠月,也都死了?”
枕風、眠月是自幼便伺候她的兩名武婢,當初為了引開追兵,枕風扮做了她。眠月則和她一起扮做流民,本以為枕風武藝高強,又有那麼多親衛在,引開追兵後脫身不是難事。
可枕風和親隨們卻一去不回。
眠月擔心出了什麼事,去打探消息,也是一去就再無音訊。
溫瑜混在流民中,一麵小心躲避追兵,一麵尋著親隨們,這才不慎落到了人牙子手上。
也正是因為相信親隨們不可能全部落網,她流落至雍城後,才一直都沒放棄過聯絡他們。
嚴確沉痛道:“都死了。”
這個塵埃落定的答複,讓溫瑜眼中浸出了幾分悲意,她幽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嚴確:“你們引走追兵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嚴確喉頭艱澀動了動,正要回話,院外忽傳來婢子慌亂的喝止聲:“蕭將軍,未得翁主傳喚,您不能進去!”
但那急促的腳步聲已到了門口。
昭白眸光一凜,腰間的佩刀本能地出鞘了半寸。
嚴確也側目朝外看去,便見一身著甲胄的冷俊青年撥開攔路的婢子出現在門口,呼吸粗沉,似一路疾奔而來,目光定定地落在溫瑜的身上。
溫瑜擰眉看著本該在軍營,卻突然出現在這裡的人,尚不及說什麼,蕭厲已抱拳單膝跪下,尚未平複下來的呼吸讓他嗓音格外低沉:“末將有要事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