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一直有跟呂蒙書信來往,對荊南的戰況也屬於心知肚明。
荊南的推進有條不紊,呂蒙和陸議兩人為他勾勒出的劃江而治的藍圖正一步步慢慢成為現實。
江陵雖然難攻,但等到荊南儘覆,江東有充足的本錢去進行漫長的對峙。
江陵能堅守一月,那能堅守半年否?能堅守一年否?
等到江陵告破,那麼劃江之勢自成,江東儘可高枕無憂。
這種情況下孫權最終還是按捺不住誌得意滿,攬賓客於高台,滿酒爵以宴親朋。
燃爐香煙嫋嫋,酒意微醺酡然。
一個內侍腳步匆匆進來,貼近江東之主後耳語了兩句。
短短幾句話猶如一盆涼水,將酒意上湧之後升起的旖旎心思儘數驅散。
“不可能!”孫權第一反應便是這個,但隨即便收聲,對著身後擺了擺手然後轉入了後堂。
宴會主人的驟然消失並沒有引起什麼風浪。
轉入後堂之後陸議便看到孫權已經自顧自從牆上摘下了一柄寶劍。
陸議記得,這佩劍最初的主人是破虜將軍孫堅,雖不是什麼寶劍但也見證了孫家在江東的崛起,稱得上意義非凡。
隻不過破江夏以後這柄劍就被懸掛了起來,就連去歲征合肥時也未取下,如今……
“內侍稱有一支水師正長驅而來,船上掛有劉關字樣,且有一戰船極為龐大,仿佛寶艦。”
寶艦是孫權的水師座駕,船體龐大造價不菲。
但因為船體太過龐大,故而行駛緩慢,孫權基本都是將其當做水上行宮來使用,沒成想那劉備……
陸議臉上驚色一閃而過,但瞬息間便明白過來:
“應是江夏出了差錯,這水師越關而過,直襲建業欲解荊南之圍。”
孫權點點頭,然後開始為自己著甲,陸議也趕忙上前幫忙。
一邊換衣服,一邊孫權有條不紊的分析:
“伯言說的不錯,這支水師如如此悄無聲息的出現,定然是對子明避而不戰。”
“欲以急襲之勢亂子明陣腳。”
說著孫權也打定主意:
“伯言速修書一封蓋我印信,遣派親信繞行白都山避開賊人水師送與子明。”
陸議點頭,當即便抽過一張,一邊研墨一邊看著孫權,眼神在詢問要寫什麼內容。
“令呂子明加緊攻伐,毋須在意建業。”孫權冷笑。
這支水師的意圖太過直白,孫權認為不過是狗急跳牆之舉。
愈是急切,便愈是說明他們江東在荊州的優勢巨大!
此時年歲不過三十出頭的孫權也發了狠,合肥之敗事出有因,真當他是無能之輩,任誰都能上來捋一把虎須?
陸議呆了一呆,但最終什麼都沒說,低頭寫完之後蓋上孫權的印信,然後便匆匆出去尋找得力信使。
而披掛完畢的孫權重新回到了會場,這身裝扮也終於讓喝得東倒西歪的一群人清醒了過來,有人已經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有一個巧挑之人似乎以為孫侯要玩兒個新花樣,端著酒爵笑嘻嘻過來就要調笑一番,被孫權毫不留情一腳踹翻在地。
於是這個酒宴終於清醒了過來。
“賊人水師行危險之舉,欲威逼建業,使前線撤軍。”
一邊說著,孫權一邊緩緩拔出了佩劍。
這並不是一柄寶劍,出鞘的聲音嘶啞難聽,讓現場的青年俊彥們不由自主屏息凝神。
“某以為,此戰關乎江東基業之存續,荊南之軍不得後退半步!”
有見風使舵比較快的已經在頻頻點頭,隻是不知在讚同孫權的言語還是劍鋒,亦或是宴會周遭不知什麼時候遍布的士卒。
孫權握著曾屬於父兄的佩劍,劍尖斜指於地,聲音緩慢但異常堅定:
“如今建業危殆,我等自有守城之責。”
“請諸君於我登城池,與建業共存亡。”
已經將事情安排妥善的陸議回來見到的便是這一幕。
雖然從心底上來說陸議明白,孫侯想要避免在守城時避免大姓作出什麼幺蛾子,但此般激烈手段並不為陸議所喜。
但心中腹誹了兩句之後陸議相當能看明白局勢,默默站回孫侯背後,一言不發。
事態進展相當順利,雖然有幾個青年才俊為酒水拖累手腳發軟,但他們依然在士卒的幫助下“堅定”的攀登上了城牆,誓要與建業共存亡。
為首的孫權躲在最厚的女牆後麵,遙望著那巨船前麵極為顯眼的銀鈴和錦帆,心情出離憤怒,但麵色反倒是愈發平和。
荊州水師在甘瑰的命令下有條不紊的靠近碼頭,然後一個個橫了過來。
船隻的景象讓江東的青年俊彥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身居江東他們對戰船當然不陌生,但這種將床子弩搬到了戰船上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隻不過這群久居江東的年輕人們不太理解:
這床子弩如此巨大且安置在船舷旁邊,要怎麼應對跳幫?
但很快這個疑問就消失不見。
隨著甘瑰的一聲令下,隻聽“噌噌噌”的空氣震動聲,然後所有人就都感受到了腳下的城牆在輕輕顫抖。
一麵較薄的女牆已經被整個射穿,城牆上還有數支弩箭沒入過半,箭尾露在外麵還在輕輕顫動。
還有幾隻巨弩箭高過城牆射穿城門樓子,一個飛簷角被射爆,正中還有幾個大洞留下。
強弩威力駭人,懾得江東才俊第一時間便順從的一個個伏低身子,隻恨不能在城牆上挖個洞鑽進去。
但甘瑰也是同樣猛發牢騷:
“此處位於江東腹地,孫侯竟築如此堅城,防誰呢?”
隨即甘瑰也毫不猶豫,下令諸船互相約定順序,作連射打擊戰法。
並且格外下令,命強弩儘量朝著城牆頭射擊。
荊襄之戰後關羽總結出了幾個巨弩的用法,最典型的就比如破樊城時濫射城牆破敵心膽,隨後攀援而上以破敵城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