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的背影披著件舊衣裳,手舉一盞燭台,正照在大夏西北邊緣那一帶地方。一團昏黃燭火,光芒那麼小,屏風的大半、她身子的大半,都還留在黑暗裡。
他心裡莫名地微微一動,感覺又陌生,又熟悉,讓人不知所措。
“什麼事?”顧影小心地放下胳膊,轉過身來。
隻見潘三郎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線下炯炯閃光,抿著嘴,好久沒有發一言。
顧影笑問:“看著我做什麼?”
潘三郎猶豫了一下,反問:“你……一直在想前線的戰事嗎?”
“嗯,這是大夏的頭等大事,不得不牽掛。”
“我感覺,你不止是牽掛。”
“被你看出來了。”顧影柔聲道,“我還是想去前線,親眼看著大夏扳回勝利。”
“我母親也常說,若不是朝中無將,怕京都空虛,她也想去邊關抗敵。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經常麵對著軍報,麵對著文臣們不知輕重緩急的推脫,在朝議上天天吵架。”
“嶽母是直率之人,對社稷一片丹心。雖然我阿娘與她政見不同,但我阿娘是很尊重她的,我也敬仰她許久了。”
“我母親對你印象也不錯。”
“哦?怎麼不錯?”
“她說你不會拘束我的,她對你放心。”
“哈哈,你理解錯了。”顧影邁步出了書房門笑道,“潘帥的意思,大概是我現在身子孱弱,若是妻夫之間有矛盾,我也打不過你,自然會對你和和氣氣的。”
她沒見過潘帥,但她明白,無情仙對這門親事肯定不懷好意。
潘三郎趕上一步,追著她道:“不是這樣的!你也不是這種欺軟怕硬的人。”
“那我是什麼樣的人啊?”
“你是個好人。”
顧影聞言,猛然刹住腳步。潘三郎差點撞了上去,嚇了一跳。
隻見她轉過頭來,眯著眼睛,音調涼颼颼:
“阿光,不許說自己的妻主是好人。”
“為……為什麼?”
顧影往臥室走,一路解釋著:“隻有看不相乾的人,才覺得好。越喜歡一個人,就越會覺得她壞。”
“怎麼會?”
顧影笑了笑:“阿光現在還不明白,可見還算不得喜歡我。”
潘三郎卻聽得皺起了眉。
他的心裡,忽然像被誰揪了一下似的。隨之而來的,是這幾天在心中偶爾作怪的微酸、微癢,說不上來的不適感覺。
“怎麼會不喜歡……”他有些失落地想著。
可他卻也不知道,他心裡盤桓的情感,究竟算不算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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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剛謀定局勢的那晚,顧影給昭宗寫了求見的奏折,第二天一早就送到通政司去了。
她屬於朝堂閒雜人等,遞折子隻能說些私交請安的話,一時半刻也送不到昭宗麵前,剩下的就是等消息。
皇上是一定會安排她覲見的,但這覲見的時間,隻怕也急不得。
反正無情仙說了,她顧影是堂堂的女主角,她不到邊關,戰事便不會發展。她就利用這等待,窩在家裡休養生息。
她在書房待了兩天,顧芸又來找潘三郎下棋了。把梅兒急得,火燒屁股一樣,悄悄跑來傳話好幾次。
“小姐,我偷偷把好棋子收起來了,還讓她用普通的。”
“小姐!她們又不說話了,我一點也看不懂了!”
“小姐不好啦!少爺剛才數棋子了,說是輸給二小姐一目半!一目半是什麼?是輸得很小,對不對?”
“小姐,你真的不過去嗎?她們……又開始下了一局!”
顧影被他煩得頭疼。
“好了,你彆緊張兮兮的。我之前說過,下棋就是沒事。你趕緊去,端茶倒水好好伺候,彆讓顧芸和正夫挑刺,說咱們院子裡禮數不周。”
梅兒隻得苦著小臉,十分不情不願地去了。
顧影也是奇怪:
“無情仙是不是又故意耍我?明明在我腦海裡專門強調過,顧芸棋藝平平,也不很愛下棋。為什麼如今她三天兩頭要挑戰阿光?
“反常必為妖,而且無情仙擅長這些欺瞞誤導的小把戲,我一定要在這件事上警惕起來。”
到時辰近午,顧芸果然沒走。於是顧影整整衣冠,不經意似的溜達回屋,笑著向紗櫥內對弈的兩人打招呼:
“還玩著呢?”
她本意在刺激顧芸,不料阿光聽了就轉過頭來,語氣親熱,似乎隨口一問:
“妻主,你來了?餓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