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妻主”,叫得也太順口了,仿佛叫了好多天,都習慣成自然了。
可顧影心知肚明,他整天你你我我的掛在嘴邊,必須稱呼時,都是一聲“大小姐”,什麼時候叫過這個?於是愣在原地,眼睛定在他身上,久久不能動彈。
潘三郎一笑:“梅兒,你去讓廚房把飯做了吧。”
再轉頭對顧芸道:“二小姐,我認輸好了。”
顧芸滿臉大惑不解:“怎麼就認輸?”
局麵過了半,棋盤上呈現膠著的姿態,完全沒有輸贏的趨勢呢。但她眼看潘三郎說了這句,都不等她回答,就將拈著的棋子往棋簍裡一投,站起身離了紗櫥。
“怎麼?借口吃飯,下逐客令,成了顧影這裡的特色嗎?”她有點不滿地想,“但他說都說了,我要是再裝糊塗,硬要留下,也顯得太無禮了些。”
轉念一想:“今天我連贏兩局,可見棋藝有了不少長進,有點像當年那個情形了。我回去再研習研習,保持住‘舊’印象,叫他死心塌地認定我。”
顧芸這才告辭而去。梅兒一路緊跟,送到門口,確保她真的走了,才喜滋滋地去備飯了。
顧影也不看棋盤殘局,徑自走到飯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潘三郎跟著坐過來,她還順手給他來一杯。
潘三郎接過杯子:“妻主,我有事要跟你說。”
“什麼?”
“我覺得,我做了件不好的事情。”
顧影一笑:“你怎麼了?”
潘三郎從袖中暗袋裡拿出珊瑚釧,道:“這串珊瑚珠,是一個我向往之人送我的禮物。因為當時情形很特彆,我並不知道她是誰。來了顧家之後,我曾以為那是二小姐。”
“怪不得我看它眼熟,可能在顧芸身上佩戴過。”顧影不經意地回了句。再拿起這手釧,覺得確是加深了些印象。
潘三郎低聲道:“我和她下棋,就是想知道,我的判斷對不對。”
顧影笑問:“如今可知道了?”
“不知道,也是知道。但是,這個不重要了。”
“哎?”
即使顧影冰雪聰明,也嘗不出他這簡短的話裡包含的深意。
潘三郎態度坦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曾經那個人,但我知道,她絕不是我現在和未來想要追尋的人。這件事,我本來為難了很久。但今天我決定放棄了,答案就不重要了。”
“對你來說,這確實是不好的結論。”
“不,是對你不好。”
“嗯?”
“你常說讓我自由自在的,但我還是去悄悄地試探彆人,隱瞞著你,辜負了你的信任和寬容。”
“我不會介意的。再說了,你不是和我講出來了嗎?”顧影笑著安撫他道,“這是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事,你可以自己判斷,自己決定。我不希望你有心結。”
“我說的就是這點。”潘三郎認真回答,“是我擅自覺得你不會接受這件事,我小看了你的信任的分量。”
顧影微微一怔。
她沒想到,潘三郎竟然這麼敏銳,想得這麼深。
潘三郎認真道:
“我能發現這些,就是因為你說過,喜歡的人是很壞的。我才發現,妻主你就很壞。
“你一早就承認我是你的夫郎了,可是你好像把我當弟弟一樣,發乎情止乎禮的。你也從來不和我說,作為你的夫郎,我需要做點什麼。
“你明明知道我所想,可你從不和我談那些邊關戰局的事,你都把我丟給梅兒,看他繡花。我覺得很悶。
“二小姐來找我的時候,梅兒總是悄悄往書房跑,我知道他是在和你說。可是妻主你呢?你送我棋子,卻不和我下棋。你明明不喜歡我和二小姐相處,卻自己躲起來,眼不見為淨。你是放心我,是懶得理我,還是根本不在乎我?
“我這幾天越想越生氣,越生氣就對你期待越多。你就像是在戰場上擺了個口袋陣,逼我自己鑽進來。我就覺得你是在欺負我,心裡抱怨你很多次。”
他原先隻是想,並沒有把這話說出來,還沒什麼特彆的感受。說了一遍,心意越來越清楚,臉上也越來越發熱了。
顧影卻輕聲笑了。伸手在他臉側捏了捏,安撫道:“我沒有不在乎你,我是不在乎顧芸。”
“為什麼?”
“我相信你不會看上她。她確實很優秀,但是……”她想了好幾個詞,也沒有準確的評價。
潘三郎卻會心地一笑:“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