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亂。
影佐神情肅穆的盤腿而坐,麵前的桌子上擺放的是今天的兩份報紙。
一張是昨天土肥圓機關長派人刺殺張笑林,昨晚印刷,早晨發出的報紙。
一張是他中午派人刺殺張笑林,中午印刷,晚上發出的報紙。
兩份報紙能告訴影佐一件事情,現在一定有人在設計他,試圖引導他到錯誤的方向,他需要冷靜的分析,這裡麵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倉庫被盜,他第一個懷疑藤田和清。
這一點沒有問題,藤田和清管著憲兵隊,張笑林做著福壽膏生意,他為了參謀本部的命令插手上海的福壽膏市場,損害了張笑林的利益,張笑林和藤田和清兩人有動機,有實力。
東條明夫當然也有嫌疑,他也有能力在虹口的治安中打開一個缺口。
但是東條明夫一直在做上海以外的生意,突然轉向來偷盜他的倉庫,這一點在理論上站不住腳。
大家沒有衝突,在占據毒品市場上達成了一個上海以內和上海以外各自發展的默契,根本沒這個搶倉庫的必要。
事實上就算是東條明夫,也無傷大雅。
他在案發現場利用藤田和清對虹口的安全負有領導責任,在倉庫被盜的事實下,用參謀本部的意誌必須貫徹,逼迫藤田和清去把貨找回來。
是藤田和清偷的,乖乖送回來。
是東條明夫偷的,藤田和清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去收拾東條明夫。
怎麼算,他這麼做都沒有問題,省時省力。
但現在看來,他知道的事情似乎比另外兩人少了很多。
甚至變成了彆人的棋子。
影佐看向左邊土肥圓派人行刺張笑林的報紙。
報紙上寫著土肥圓派人去搶張笑林的貨,賣出上海,導致前天夜裡雙方在郊外發生戰鬥,從而引發了昨天土肥圓派人刺殺張笑林的事情。
是東條明夫能乾出來的事,他似乎也確實沒聽到東條明夫從哪裡進貨毒品的事情。
那麼這件事確實是真的。
而在他明言要報告參謀本部的情況下,藤田和清還是當場拒絕了他的威脅,也能證明藤田和清是知道這件事的。
雙方在已經發生衝突的情況下,藤田和清和張笑林一方確實沒有理由再去偷盜他的倉庫,而是應該專注對付土肥圓的反擊。
單看這張報紙,搶劫他倉庫的實際上應該是東條明夫,因為他手裡沒貨了。
又或者想故意把矛頭引向藤田和清,好讓他和藤田和清起衝突,一起對付藤田和清。
影佐微微點頭,這張報紙分析的事情應該就是這樣。
另一張,影佐扭頭向右。
他刺殺張笑林。
這張報紙的目的很明顯,出報紙的人希望看到這份報紙的人當然不應該是他,而是張笑林和藤田和清。
結合昨晚的倉庫被洗劫事情,他出手報複張笑林也顯得很合理,再一次加深他和藤田和清之間的矛盾。
藤田和清和張笑林以為是他乾的,那麼受益的人就是土肥圓。
影佐眉頭一挑,兩份報紙,不同的人刺殺張笑林,居然引向了同一個結果。
上當了,不應該交惡藤田和清,不應該發那封電報影佐有些懊惱了。
“機關長。”門外傳來手下略顯焦急的叫聲。
“進來吧。”
手下移開移門,進門一頓首肅穆道:“三井會社的人彙報,我們開設的七家宏濟善堂被一夥來曆不明的搗亂,現場被砸,還有人員被打。
而在這幫人砸完之後迅速逃跑,巡警緊接著他們的腳步就到了,搜查發現了我們的大煙存貨,現在所有大煙被查抄,全部被帶回來了警局或者巡捕房。
根據現場的人分辨,應該是青幫的人。”
影佐聽的皺眉,隻是喃喃了句,“真的是青幫麼?”
“難道不是麼?”手下疑惑。
影佐沒說話,他現在有點分不清這到底是張笑林的青幫,還是昨天搶劫倉庫的那夥青幫。
好像都有可能。
“你先出去吧。”
“那我們被抓的人和扣押的貨怎麼辦?我要派人去領麼?沒了貨,生意就沒有了。”
“我會處理的,備車,我要去憲兵司令部。”
“嗨。”
影佐覺得有必要和藤田和清談一談,化解誤會,還有解決此事。
於是起身外出。
憲兵司令部。
憲兵司令三浦二郎坐在沙發上,對著剛進門打招呼的周清和招了招手。
“藤田,來坐,參謀本部的電報你看看。”
周清和走過去接過電報坐了下來,電報的內容不出意外,影佐向參謀本部告狀,參謀本部讓他配合影佐行事,在上海建立毒品的大統一市場。
有意思的是,這麼嚴重的事,影佐發給參謀本部的電報肯定添油加醋,而參謀本部的回複措辭不算嚴厲。
甚至開頭幾句還表揚了下他為上海經濟恢複出謀劃策作出的貢獻,表示外務省也對他稱讚有加。
“怎麼回事,這個毒品的大一統市場是什麼東西,還有讓你配合什麼?”三浦二郎怎麼感覺自己一個司令什麼都不知道。
“是這樣”
周清和把發生的事情說了說,主要說的是影佐以為是他搶了倉庫的東西,然後告訴他參謀本部隱秘計劃的內容,之後就是向參謀本部告狀有了這封回複電文的事情。
“秘密計劃?如果能從毒品中攫取軍費,確實是個絕佳的主意,但是這件事連我都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三浦二郎聽的眉頭一皺,想了想眉頭皺的越來越緊:
“三井會社和三菱會社的人在上海有這麼大的動作,都要瞞著我們憲兵司令部,出了問題了,然後找你來解決?
土肥圓和影佐那邊的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藤田,這種錯絕對不能認!要是讓參謀部的多數人,甚至是五相會議決策層的人默認為是你在阻撓上海的事務,那對你以後的晉升大大的不利!
這件事必須說清楚!”
三浦二郎臉有怒容,起身走向辦公桌打電話。
他很清楚,自己來上海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給藤田和清保駕護航。
家族一代代延續,藤田和清那是以後他們這一派的中堅力量,而且是絕對要推到將官的人物,履曆上不能有任何汙點。
“梅機關?影佐呢?讓他來接電話,馬上!”
三浦二郎大聲催促了句,隨後得到對麵的答複影佐已經來憲兵司令部,這才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記住,就算做了,也不能認。”三浦二郎麵色嚴肅的叮囑。
“真不是我做的。”周清和苦笑。
“好,待會我會讓他給你個解釋。”
等了十分鐘,影佐到了。
“閣下。”影佐在門口對著三浦二郎頓首。
“進來。”三浦二郎都沒讓他坐,而是冷眼詢問:“影佐君,我接到參謀本部的電報,指責藤田在破壞伱的行動,電文是你發的,有沒有這件事?”
影佐汗顏,頗為尷尬的說:“是有這件事,但是我並不是指責藤田君,而是”
影佐發現現在真的是有些騎虎難下,措辭都不好說,想了想既然到了這一步,那就乾脆的把土肥圓打成敵人。
於是繼續說道:“而是受到了誤導。”
“誤導?”
“對。”影佐扭頭頓首:“藤田君,這件事情我先向你道歉,我會向軍部作出解釋,但是希望你明白,此事並不是我的問題,而是有人蓄意挑撥你我之間的關係。”
“哦?”周清和挑眉,“不知道影佐君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是我帶來的兩份報紙。”影佐拿出手上的報紙,遞過去:“此次事件從頭到尾就是一個誤會。”
影佐解釋了自己的看法,然後在言辭上對土肥圓多有不滿,最後說出重點。
“事情進展到如此地步,我覺得有些人的手段實在惡劣,但是既然我已經了解了真相,為了軍部的事業順利進展,我想邀請藤田君和我一起完成這項任務。
而作為回報,事成之日我必將在給軍部的報告上,著重描述藤田君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