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薄情 令杳 8326 字 6個月前

中年男人渾厚的嗓音從人群中傳來,“且看看我這刀能不能先割掉你的爛舌頭!”

邱二的臉色變了變,眼見著不知道那桐花何時叫來的爹,曾經被追著打的記憶湧上心頭,背後隱隱發涼。

薑馥瑩轉頭,低聲叫了聲“劉叔”,換來對方沉穩的應答,高懸著的心緩緩放了下去,對去而折返滿頭大汗的桐花回以一個勉強的笑。

劉叔手上拿著殺豬刀,身上還帶著未洗淨的血腥氣,顯然是剛被閨女叫來還未收拾的。

他這樣五大三粗的挺著個肚子往前一站,體格比那幾個混混高大不少,一拳能打飛三個的氣場讓邱二身後跟著的小弟都忍不住軟了腿。

“邱哥,”一人咽了咽口水,“要不今日就算了吧,本來就是送個東西……不值當鬨大。”

“……對,送個東西,同我們有什麼乾係。”

邱二轉了轉眼睛,實在不想承認自己害怕。好容易找到了借口,示意讓人將東西放下,立時道:“老子東西就放這兒了,誰要誰拿走!到時候張家怪罪下來,這麼多人都瞧見了,是她自個兒不要。”

劉叔的殺豬刀上反射著寒光,驚得那幾人汗毛直立,曾經騷擾桐花馥瑩時被暴打的記憶曆曆在目,幾人又放了幾句狠話,倒也沒再糾纏,悻悻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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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馥瑩回了家,關上院門,母親的聲音從裡頭傳來:“阿瑩,回來了?”

“回來了,”她高聲應答,麵上卻無甚笑意,略有些疲憊地揉揉腦袋,又道:“阿娘,我先去做飯,等會兒就好。”

關緊廚房的門,被氣得亂跳的心終於平緩下來。薑馥瑩閉了閉眼,纖長的睫毛在臉上打下一片陰影,新月似的細眉蹙起,惱意宛然。

阿娘身子一直不好,她不想讓阿娘知曉這些煩心事。今日萬幸攔下了他們,若是晚了一會兒,叫阿娘聽見了那些汙言穢語……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已經耽擱了許久,薑馥瑩生了火,嗆人的白煙從滾燙的油鍋裡直冒而出,鍋鏟連續不斷地在鍋中翻動著,夾雜著熱油的劈啪聲,撲鼻的香氣鑽入鼻腔。

正值溽暑,廚房柴火正旺,更是悶熱。女子挽起衣袖,露出了藕白的一截小臂,衣袖拭過額角的細汗,露出那張白裡透紅的臉來。

油煙大,眉眼稍皺著些,卻也掩蓋不了清透姿容。她盛好飯,朝著屋裡叫了聲:“阿娘,飯好了。”

忙了一上午饑腸轆轆,直到落座,才有了歇下來的實感。

兩個小菜都放了肉,還蒸了蛋羹,一頓有滋有味,薑馥瑩就著蛋羹用了碗飯,心頭的鬱結才散。

母親羅胥君見她麵色好了些,才試探道:“今日回來得晚了許久,可是……”

“桐花今日同我一道去了,她要去看釵子,就耽擱了會兒。”馥瑩垂眸瞧著飯碗,語氣平平。

羅胥君鬆了口氣,“阿娘是怕那些人又來堵你。”

村中都知,薑家女自小便生得嬌俏,越大越掩不住容色。村中總有些遊手好閒的混混流氓,時不時上門來擾一番。

自從薑父去後,這日子是越發不好過了。

若不是鄰家關係近,多有幫襯,隻怕日子會更難過。

至於這回……

薑馥瑩軟了眸色,扯出個笑來:“上回劉叔給他們狠狠揍了一頓,這陣子安分多了,阿娘彆太擔心。”

羅胥君瞧著年歲不大,卻有疲態,眉眼下垂。發間一根素釵,樸素但整潔。

她隻是將雙手搭在了女兒的手上,聲音輕又弱:“阿娘沒什麼本事,就想讓你好好的。”

薑馥瑩沒回答,收起碗筷頭也不回:“阿娘歇著去吧,一會兒藥好了我送來。”

她不想在阿娘麵前暴露自己情緒的低落,抿了抿唇,將早先便分好的一份飯菜同剛熬好的藥一道,端著去了另一間屋子。

薑家的院子不小,此時日頭正高。薑馥瑩抬了抬手,在眼前擋下一小片陰翳,快步推門進了側屋。

屋裡的人顯然醒著,聽見她來張了張口,還是未曾出聲。

“醒了。”

薑馥瑩瞧他一眼,將碗筷放在了小桌上,“吃吧,不收你銀子。”

側屋光線不好,隻聽窸窣輕響,半躺在榻上的人緩緩起了身,從那片陰影中出來,摸索著往前。薑馥瑩到底做不到冷眼旁觀,上前幾步扶上。

甫一靠近,淡而繾綣的茉莉清香纏繞著小臂往上,在無光的世界中作為唯一的指引。到了桌前,飯菜的香氣又摻著藥的苦意,淡而又淡的茉莉香被驅散,再也尋不見。

男人端起碗筷,道了聲謝。

女子就坐在他身旁,沒有任何鋪墊,“今晨去了縣裡打聽,沒聽說有誰家丟了人。”

“打聽不到也正常,辛苦薑娘子了,”男人頷首,“隻是此事不好聲張……”

馥瑩“嗯”了聲,沒再多言。

她確實累了,也就在這半明半暗的屋子裡,能隨意地拉下麵龐,不必顧及他人臉色。

隨手拿了片蒲葉扇風,頰邊垂落的發絲被扇得輕晃,她隨手攏在耳後,抬眼看著眼前之人。

男人眉眼鋒利,因為瞧不見,眸中有些無神。劍眉本應有著凜冽的氣勢,卻被黯淡的眼眸削弱了幾分攻擊性,顯得平和許多,麵龐清俊,下頜利落,是馥瑩從未見過的好顏色。

可更讓人難以忽視的,是一身粗衣葛布也掩蓋不了的清冷氣質。身上有傷卻依舊挺拔,上衣不大合身,寬闊的背脊包裹在舊衣裡,略微有些繃緊。

衣袖挽至手肘處,小臂緊實,線條利落,隨著動作繃緊又放鬆。用飯慢條斯理,一瞧便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教養。

反正他看不見,不算收斂的視線慢吞吞地在他身上遊走,目光落在那顆不算打眼的小痣上。

小臂這樣結實……應當是會武的吧。

馥瑩漫無目的地想。

“薑娘子今日心情不好。”

馥瑩的神思忽地被這一句喚回,看向他。

不是問句,帶著些肯定。

馥瑩忽地有些被戳穿了的感覺,下意識道:“沒有。”

“那便沒有吧,”男人不曾糾纏,將苦澀的藥汁飲儘,又聞到了那縷清香,“薑娘子若遇到難處,隻要能幫得上,某必當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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