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薄情 令杳 8388 字 6個月前

第7章

室內驟然靜了下來,隻餘二人彼此交錯的呼吸聲。

薑馥瑩說完那樣的話,臉色也微微發燙,好在常淵看不著,心頭定了定,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氣勢來:“你坐,先聽我說。”

常淵被按著坐下,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雖知曉你不記得往事,但還是得問問你,”薑馥瑩率先開口:“你的記憶裡,可有什麼婚約、心上人一類的事?”

常淵麵色微凝,顯然是對她這般猝不及防的逼問有些愕然。即使看不見她的眼神,他也能想象出一雙瀲灩水眸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等待著他的回答。

目光如有實質,燙得驚心。

“……並無,”常淵道:“印象中,並無此類——”

“那便好。”薑馥瑩揚了笑臉,鬆了口氣,打斷開口。

“我薑家如今隻有兩口人,並無旁的親戚。有這樣大一個院子和部分田產,都是我爹在世時留下的。前院養了幾隻雞,後院也不小,肉、蛋之類家中都不缺。”

薑馥瑩擺著指頭算,“不過常聽說雁城的富貴郎君還喝牛乳,這倒是金貴東西,你若實在想要,我也可以咬咬牙尋些來。”

常淵想說什麼,眉梢微動。

薑馥瑩正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不敢錯過分毫,立時開口阻住他將要開啟的話頭:“除此之外,家中的田產也並不需要你辛勞耕作。部分良田租了出去,隻按季收租子便成,剩餘部分自家種些小菜,完全夠自給自足。”

她說著,自己心中也有了幾分底氣,料想這樣定然不差:“縣裡如今最大的醫館,有我阿爹當年出的一份金,家中並不缺銀錢,甚至還算富餘。雖過不了張家、徐家那樣豪奢的生活,但也不會讓你費心什麼。日後頂多做些雜事,不必辛勞。”

薑馥瑩還想開口,常淵逮住了她這個稍有停息的話頭,皺眉道:“那同你這般講,薑娘子的條件如此之好,要什麼樣的郎君找不到?”

“世家大族許是有些為難,但尋常人家,隻怕旁人求都求不來,”常淵一貫地看不出喜怒,語氣平靜,但那微擰的眉頭暴露了他那一絲的異樣:“何故非要某一身殘眼盲之人。”

“某忘卻前塵,且不知家世如……”

“是,”薑馥瑩一口應下,才道:“你說的不錯,但那都是從前了。今時不同往日,曾經的確如此,可如今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在家中養了個不知何處來的……男人,沒名沒分的。你這等郎君定然不知村中人的嘴說起話來能有多難聽。”

“昨日你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幫了我,在鄉親們的眼中,咱倆鐵定是有些什麼了——哦,還有張家那事你也知曉,他們擾我許久,名聲早已臭了,日後也尋不到夫婿。那你便留下來同我做夫妻……”

饒是薑馥瑩已經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也不由得為自己這樣不害臊的話語臉紅。

這口吻,還真像說書先生嘴裡威逼利誘良家小娘子進門的壞人。

此刻她在常淵心中的形象,隻怕和張家郎君差不了多少。

她睇著常淵的容貌,即使油燈黯淡也不掩半分容光,甚至為其添上了幾分柔和,淡化了其原有些鋒利的眉眼。

……這樣的麵容,若說是話本中被豪強盯上的小娘子,說不定比她還更有說服力一些。

“此事……”

常淵聽了她這話,凝神頓了一頓。

他昨日出手相助時,倒確實沒顧上這些。他不知自己從前會如何處理,但昨日那等情形,若是君子怎會隔岸觀火。

即使記憶不在,他的教養與累日所受的教誨,都不可能允許他在婦女老弱被欺負時袖手旁觀。

“你不虧的!”薑馥瑩認真分析:“雖然你看不見,但我也不會騙你,我生得還算不錯,咱們也算是相配……吧。”

差不多是這樣,薑馥瑩自己認可了這個說法。

她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常淵若真是什麼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也就罷了。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也不知何時能重見光明,孤家寡人一個。日後若真在了一處,還得她多照顧。

相貌雖好,但一看便不是做粗活的樣子,這樣不能乾活的男人在村子裡,可不會被稱作“小白臉”麼。

這麼細細算來,還是她寬和不計較這些了。

薑馥瑩說了這樣大一通,難免有些渴,夏日裡臉上又這樣燙,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衝到了頭頂。

她背過身倒水,涼水入肚,神思也清明了幾分。

常淵一直想說些什麼,卻一次次被薑馥瑩強硬打斷,硬生生聽完她這樣長的話語。

可此時她停下了,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原是要拒絕的,應該一口便回絕掉。說一個“不”便好,但不知為何,聽她這樣快而密地說完自家的全部近況,他竟然張不開自己的口,思索著如何委婉地、不傷害救命恩人內心的含蓄說法。

或許是感受到了她並非玩笑,甚至誠意甚滿——連地契都拿了來,今日不是她的一時興起。

她是真的想同他成親。

常淵的話凝在口中,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薑娘子……”

“更重要的是,”薑馥瑩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直叫不好,抓緊道:“前麵那些不過都是虛的,但我心悅你,情意才是真的,真情豈可負!”

話語擲地有聲,說得信誓旦旦,誰都無法從這樣的話語中淡定地走出。

桐花說,跟男人說話,不能兜圈子,要直說——這個直說,是指表明心意地直說。

此中虛實不重要,“情意”才重要。

話語落地之時,為表“真心”,薑馥瑩莫名發涼的手重重拉住了常淵一直自然垂落,不曾動彈過的手上。

她被那溫度燙得一哆嗦,會些醫術下意識想問他是否發熱,然後才察覺並非是他發燙,而是她的手太冰。

冰到觸碰到正常微高些的體溫便會覺得灼人。

她心中沒底,略有觸碰便抽回了手。

好歹也是正經人家的女兒,能做到這些,說出這些,已到極點。

薑馥瑩看著他的麵容,覺得都這樣了,他要實在不答應,日後隻怕也沒臉再見他。

忽地又沉寂了下來。

燈火微晃,兩道人影落在牆壁上,角落裡堆放的雜物讓人影拉長扭曲,變得不像人樣。

薑馥瑩定定地看著交纏的人影,明明人站得老遠,不過碰了碰手便縮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為何影子會這樣纏綿?

常淵看不見她的動作,也想象不出她如今的神態。

她的手觸碰到他時,原已打好了腹稿想出拒絕話語的腦中瞬間空白,隻留下了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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