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瑩,”她咳了咳,揚聲,“早些回來,莫開常哥兒玩笑。”
“好啦……”
薑馥瑩小小地推了常淵一把,語氣怨念:“這還沒多久呢,阿娘怎麼可以護著你呀。”
常淵悶笑幾聲,送她出門。
“早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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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了下來,烏雲籠罩,瞧著像是要下雨。
時辰也晚了,距離薑馥瑩所說回來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會兒,半天不曾等到,常淵同羅胥君問了幾句,拿著傘出了門。
羅胥君身子不好,遇到風雨天便腿痛,隻能懸著心等常淵去找。
……一個盲人,如何尋人。
羅胥君擰緊了被角,隻求是女兒貪玩,忘了時辰。
……
常淵閉上雙眼,依稀聽著山中風聲送來的輕響。
何處花香,何處稻草香,何處水流潺潺,何處樹葉被風拂落。
雙眼仍在時,他從未在意過身旁這樣多的聲音氣味。卻不想視線被剝奪後,腦海裡竟也顯現出自己的一番世界。
哪怕他不知全貌究竟如何,卻能依稀辨認出路的方向,人聲從何處傳來,雞鳴狗叫又在何方。
風聲,是他如今最得力的幫手。
“咚、咚——”
桐花家的木門被敲開,蔡氏瞧見是他一人,“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他將來意說明,蔡氏怪道:“桐花早就回了,說是和駱家閨女吵嘴,沒說幾句話就走了,她回來的時候,說是馥瑩都還沒過去。”
常淵皺眉,“可否讓我見見劉娘子?”
蔡氏被他那模樣唬著了,將桐花叫了出來。
桐花剛哭完,雙眼紅腫腫的,瞧見常淵,一口氣沒提上來,聲音帶著氣惱。
“馥瑩姐怎麼不和你一起來!難不成她和駱素娥好了麼,”她抹眼淚,“氣死我了,我再也不理馥瑩姐了,她肯定知道我和駱素娥吵架,還不來哄我。”
“吵架?”
桐花一把鼻涕一把淚,她和駱素娥本身就不怎麼對付,但麵子上也算是過得去。七夕節拜七姐,全村就素娥家院子最大,這些未婚的年輕小娘子們便年年結伴,到她家擺上瓜果,一道玩樂。
她先過了去,沒玩上一會兒,駱素娥就明裡暗裡諷她笨手笨腳,絲線都理不好。
原是小事,但小娘子都年輕稚嫩,話趕著話,一人說家裡殺豬日後也是殺豬婆,若不是有個能讀書的哥哥肯定沒人要;一人說你哥還沒成親就弄大了煙花女子的肚子,被人從花樓裡打出來的事可傳遍了全村,你才沒人要。
二人俱都吵得眼淚汪汪,恨不得此生再不相見。
桐花直接就跑了回來,連馥瑩麵都沒見著。
起初哭是因為吵架,這會兒哭是眼見天色越來越晚,馥瑩姐不會留在駱素娥家同她們一道,對自己不管不顧了吧?
常淵聽完始末,耐著性子:“馥瑩不是這樣的人,定是被什麼彆的事拖住了,我去尋她。”
桐花哭完,揉著眼睛,“那我同你一起去。”
話音未落,遠天邊傳來雷聲,轟隆隆的,像是要震破半邊天。
她瑟縮了下,常淵道:“不用了,我去便是。說不定這會兒已經歸家了。”
“要下雨了,”桐花蔡氏二人反應過來,去給他拿了雨披,同他手中的傘一道遮雨,“若有事儘管來尋我們,你一人瞧不見,莫要忙亂了。”
常淵頷首,並未再多停留。
先回了家一趟,薑馥瑩還未歸,羅胥君憂心忡忡地望著窗外黑壓壓一片的烏雲。
風聲更甚,常淵照著桐花所指的路,傘撐於地當個拐杖探著,又逮著避雨歸家的村民多次詢問,終於到了駱素娥家。
“……薑馥瑩?”
駱素娥語氣也並不太好,“她不是和桐花感情最好麼,那桐花都和我吵成這樣了,咋可能過來。”
“她今晚沒來?”
常淵語氣凝重,一手扶著門框,“駱娘子可知曉她會去何處?”
院內的小娘子們看完一場鬨劇,氣氛沉寂。瞧著天色陰沉瞧不見夜色,便也都沒了作樂的心思,沒一會兒都各自歸家,這會兒隻怕都歇了。
駱素娥剛和桐花吵完,連帶著對薑馥瑩也沒有什麼好態度,“她的事你問她呀,問我作甚。”
門被毫不留情地關上,“砰”地一聲,雨聲同門閂關上的聲音一道落在耳畔。
雨水由小及大,一點點砸在肩頭。
常淵站在雨裡,調轉了方向,抿著淡白的唇一步步走遠。
她下午離開時還言笑晏晏,羅胥君也在家,不可能無故出走。但桐花駱素娥都不曾見過她……這樣長的時間,她究竟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