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2)

薄情 令杳 7226 字 6個月前

第14章

隆隆雷聲響徹夜空,聽得人心驚。

背後的石頭堅硬冰涼,將腰硌得生疼。

雨珠打落在她身上,菜籃裡的蔬果散落一地,沾上了混雜著雨水的汙泥,比她身上那些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總覺得自己是不是摔了一跤摔傻了,坐在地上愣了許久,看著快速紅腫起來的腳腕和帶血的掌心出神。

原本隻想趁著還未雨,將田裡那些蔬果摘下,還可以拿去同姐妹們分享。

畢竟是她婚前最後一個乞巧節,明年的這個時候,恐怕就不能同她們一道玩耍、喝果酒了。

她自家釀的果酒味道甚美,村中娘子們都愛飲上幾口,這次她專程帶上一壇,同她們好好飲上一場。

誰知就是這酒惹了禍。

東西多了便顯忙亂,她一手提著不輕的酒壇,一手拎著蔬果,田野小路碎石多,一時不察,整個人便翻進了田裡。

她覺得自己鐵定暈了有一刻鐘。

或許也沒有,但她確實神思恍惚,腳腕上的疼痛直衝腦門,掌心滿是血痕,應當劃傷了不少。

酒壇摔破,似乎還有何處被碎片劃破了。一時卻沒什麼精力去檢查自己,光是右腳的腳腕,便夠她疼到頭腦發白,眼冒金星。

緩了好一陣子,薑馥瑩試著站起,可不過動彈一下,便痛彎了腰,再也沒了嘗試的勇氣。

麵上脹得滾燙,她無助地看著自己所倒下的地方——周圍有不矮的作物遮擋,天色又晚,務農的村民早就歸家,更何況,瞧著天色隱隱是要下雨。

她嘗試呼喚幾聲,果真不曾有任何回應,倒是蟬鳴蛙叫從未停歇,像是應和著她的呼喊。

香甜的果酒氣與泥土氣息混合在一起,即將來臨的夏雨也彌漫著悶熱的氣息,薑馥瑩疼出了滿頭的汗,再後來,便是從天而降的雨水打落在身,冰涼刺骨的了。

薑馥瑩打了個寒戰。

雨越下越大,有時覺得豆大的雨珠幾乎要將自己整個砸碎,有時又覺得是要將自己淹沒,無邊的黑暗與潮悶包裹著自己,無處解脫,無處可逃。

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某個深夜,也是這樣的暴雨,茂密山林中,馬車疾馳。

馬蹄聲不絕,孩童尖利刺耳的哭聲驚走棲息的飛鳥。

不曾帶走的玩具、珠花,懷著孩子仍舊安撫著爆哭不止女兒的婦人,還有馬車外那淋著大雨,渾身濕透也不敢停歇半刻的男人。

馬鞭一次次落下,打得馬兒嘶鳴也不敢停止。

馬車顛簸,震得車內二人俱都頭暈惡心,五六歲的女童嚎哭,嗓子都要哭啞。

然後——

薑馥瑩瑟縮起來,將自己在暴雨裡縮成小小一團。

頭埋在膝蓋處,任暴雨傾盆打在她身,衣衫早已濕透沾滿汙泥,冰涼地貼在身上。

父母寵愛的她自也懶散過,如桐花一般,父母珍之愛之,不舍得在家做一點重活。父親從未鞭打著讓她學習醫術,不過是耳濡目染之下,常在一旁將她帶著看診,時間長了慢慢也就會一些。

可她確實也不曾學到精髓,學了點皮毛,不會正骨。

她不知道自己的骨頭有沒有斷。

但是真的很疼。

薑馥瑩身子微微發顫,這樣黑的夜晚,這樣冷的雨夜,加上腳傷,一幕幕都讓她回到十年前那一個漆黑的山林中。處處都有能吞人的猛獸,要將他們一家四口一網打儘。

神思惶惶,隻怕無人會來尋她。阿娘身弱,常淵眼盲,桐花大大咧咧估計不會放在心上,隻能盼著明日一早來務農的村民將她送回——但願她還能清醒到那時候。

另一條腿的膝蓋也發痛發脹,薑馥瑩隻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雨聲掩蓋了周圍所有的聲響,她恍惚中,似乎聽得有人在叫著自己的名字。

“馥瑩、”男聲有些熟悉,“馥瑩?”

她不記得是誰的聲音了,隔著重重雨幕,整個人的魂魄都要飄走。

“薑馥瑩——”

少有人連名帶姓地叫她。

薑馥瑩一個激靈,微微抬首。

黑沉的夜色之中,一個身影披著不頂用的雨披,眼熟的雨傘輕探著前方的路。

人影黑漆漆地掩藏在夜幕中,直到那蒙上了雙眼的布帛展露於前,薑馥瑩顫了顫眼睫,抱著腿的手垂落下來。

此處的聲響不曾逃過男人的耳朵,似是時時凝著神,不曾有半點分心。他轉過頭,試探開口:“馥瑩?”

他沒叫過幾次她的名字。

偶有幾次,薑馥瑩也不曾留意,這會兒聽他一聲聲喚著,竟忘了應答,耳根隨著心尖一道發顫,隨風搖晃。

“……我在這裡。”

許久不曾出聲,她喉嚨乾澀地發疼。張了口舔舔唇角的水痕,幾乎嘗不出雨水是什麼味道,又鹹又苦,像是眼淚。

她哭了嗎?

薑馥瑩呆呆抬起手,擦了擦臉。

水痕越積越多,根本擦不乾淨。她胡亂抹著臉上的水痕,汙泥與掌心血痕一道沾上了臉,掌心火辣辣地痛。

不過瞬息,那道頎長的身影便到了跟前,帶著略苦的藥草氣,還有被雨淋濕了的潮意,潮她湧來。

傘撐開,將二人裝進了另一個世界。

“……馥瑩,”男人的聲音比她的還沙啞些許,略顯疲憊,“我終於找到你了。”

不知這話何處戳到了薑馥瑩脆弱敏感的神思,她抬眸看向他,淚珠就這麼從眼眶滾落了下來,滑過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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