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2 / 2)

薄情 令杳 8760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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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

帶著朦朧的霧氣,旭日初升。

如同被天地之間最純粹的雪水精粹過一般,劍身破空劃出一道冷厲的劍影,劍的嗡鳴聲不絕於耳。

劍鳴錚然,直到常淵麵色平靜地按住了嗡聲作響的劍身,如玄夜一般的利刃收回了冰雪似的劍鞘。收劍之時,仍有颯颯入鞘之響。

“這是什麼招式,”薑馥瑩奇道:“瞧著厲害得很。”

常淵方練罷一招,此刻氣息未定,立於院中緩緩調息。

他搖搖頭。

“不太記得。”

“不是說近來想起不少從前的往事麼?”

過去幾月,薑馥瑩的腿好了許多,已經能自如下地行走了。常淵身上的傷也恢複如常,看不見當初滿身傷痕。從夏到冬,一身駭人血痕早已愈合,變成了身上可見的疤,不知何時慢慢變得淺淡,直至消失。

常淵微微凝神,站在院中,額角帶著幾分細汗。

即便入了冬,他穿得也不厚,為著行動方便,練功到位衣衫薄得很。見他出汗,薑馥瑩皺了皺眉,拿了外衫來給他披上,又遞來帕子擦汗。

“想不起來就彆想了,又不指著你那記憶做什麼。”

她道:“早就跟你說過千百回,要你練完功趕緊擦了汗穿上衣裳,你還是每回都要我說。”

薑馥瑩給他披上,站開了些,雙手叉著腰:“怎麼回事,還沒成婚,我怎就像那嘮嘮叨叨的老婆婆了?”

常淵接過帕子擦汗,聞言悶笑幾聲。糾正道:“哪有千百回,加上今日,也不過二十又一回而已。”

“就你記性好。”

薑馥瑩給帕子拽了來,“還不是心疼你。你夜裡頭疼也不告訴我,平日裡有什麼從不見動靜,啞巴也沒你這麼當的,我不隻能自己多瞧瞧,多上心?”

“知道錯了。”

常淵低下頭,積極認錯。

薑馥瑩看著他那把劍就發怵。

一瞧便是習武之人用慣了的,上頭沒有劍墜,光禿禿地一把劍,其貌不揚,卻沉得很。她撿來常淵時,他身上連一分銀錢都無,隻有一枚玉佩和這樣一把劍。

她力氣不小,卻也隻能堪堪拖著劍,真不知常淵是如何能將這樣的劍舞起來的。

“知道錯了就行,”薑馥瑩脾氣很好,見好就收,“阿娘說想吃豆花,我一會兒買些去,你想吃什麼?”

“豆花就可以。”

常淵收起劍,眉頭仍舊緊皺,“我同你一起去吧。”

他最近確實想起了不少事。

譬如他的家裡似乎總在吵嚷著什麼,蒙著沉重的死氣;又好像他有著什麼必須要趕緊記起來的事,有萬分緊急的事情需要他去處理。

可一旦他想要深思,便頭腦發痛,整個人都要眩暈過去。

隻有薑馥瑩在身邊的時候,他才能勉強定住心神,知曉自己究竟在何處。

隻要那股茉莉氣息縈繞著他,他便不會在灰暗中迷路。

“好,你換身衣裳,咱們早些去,還能買剛出鍋的油條和煎包。”

薑馥瑩應聲很脆,打了盆水往羅胥君屋裡去了。

羅胥君的身子不見好,反倒有些越來越差的意思。事實上,她這種自小身子就弱幾分的,在那年滑胎之後,就已經在走下坡路了。

能撐到現在,全靠薑馥瑩悉心照料,佐以孫大夫以及薑父生前留下的方子才苟延殘喘著。到了今時今日,用她的話說,就剩那麼一口氣吊著,要親眼看著女兒成婚有了著落才敢合眼。

她便是用這樣的身子,親自上山為女兒求了婚期。

原是定在次年春日的。合八字的老和尚算了又算,一臉高深莫測,說二人八字並不算合,隻能在此後成婚,若早了,隻怕有變。

但羅胥君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薑馥瑩某日從她房中出來,抹了淚同常淵道:“咱們早些成婚吧。”

常淵不曾多問,隻點頭:“聽你的。”

羅胥君勸了幾回,但也知道女兒是個有主意的,輕易改動不了心思,便不再多勸,隻是又流了幾夜的淚,到如今種種,自是不提。

薑馥瑩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人終究是這個人,早或晚有什麼關係?八字不合又如何,多少人打打鬨鬨地,一輩子也就這麼過去了,村中這樣多農戶,看順眼了便在一起,不順眼了和離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更何況,常淵此人並不像會始亂終棄的人。

薑馥瑩拉著常淵,出了門。

“我記得路。”

常淵輕聲提醒道。

他記性好,薑馥瑩都感歎幾回,那路線好似在他腦中有圖一般,走過便不會錯。

便是健全之人也不一定有這個本事呀。

薑馥瑩沒鬆手。

她迎著剛升起不久的日光,初冬的暖陽照著二人不約而同有些汗津津的手。

“我知道呀。”

她沒再說話,常淵也不曾動彈。

“冬至快到了,”常淵忽地開口:“你的嫁衣縫好了嗎?”

“……每日都在縫著呢。”

薑馥瑩罕見有些拖延。原是定在明年春的,嫁衣的料子便沒那麼早裁剪,如今驟然短了幾個月,忽然一切都變得忙亂起來,她又並不喜歡這些女工,日日被羅胥君提溜著耳朵才能安心坐下縫幾針。

她有時候,也會耍些女兒家的小性子。

比起這類繡花縫針,她寧願多去田裡種些小菜,多釀幾壇甜甜的果酒。

“快些吧,”常淵低聲催促,“早些縫好,我也早些安心。”

“有什麼好不安心的,人還能跑了不成?”

薑馥瑩覺得他說話有趣,“哼”了一聲,“蔡嬸說了,男人還是得拖著點,要他看的著,吃不著。”

說完才覺得這個“看”字用得不好,趕忙想要找補,誰知常淵並不介意,指尖微微往上滑了一滑,握住了她光溜溜的手腕。

“給我縫個劍墜吧。”

他忽然開口:“到時候你贈予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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