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撞破(1 / 2)

春滿酥衣 韞枝 13554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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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蘭蘅自然不知酈酥衣心中所想。

他隻知少女鴉睫輕垂,斂目垂容,乖巧得像一隻任人拿捏的金絲雀兒。

就在此時,前院傳來呼喚聲。

是芸姑姑與玉霜在喚他們。

酈酥衣回過神思。

夜風清冷,傳來女使的聲音。

“世子爺,夫人。你們在何處——”

少女下意識地抬起頭,卻見身前之人目光仍低垂著。

他像是沒有聽見那些人的呼喚聲,滿心滿眼,儘落在她那張溫婉白淨的麵龐上。

男人眸光微暗,月影於他瞳眸間穿梭而過,灑落一片粼粼的光澤。

他的眼神,似是想將她看透。

酈酥衣抿了抿唇,避開他的視線,提醒道:

“郎君,芸姑姑她們正在前院喚我們。”

沈蘭蘅頷首,淡淡應了一聲。

緊接著,隻聞一道蘭香,男人雪白的衣袖拂過怪石嶙峋的假山。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對方忽然頓住腳步。

酈酥衣微怔,隻見著沈蘭蘅伸出手,朝她探過來。

“牽住我。”

適才席間,沈冀的正室夫人小鳥依人,那一雙手片刻不離地挽在沈冀臂彎處,二人看上去恩愛無比。

沈蘭蘅聲音微冷,這一聲,倒有幾分像是命令。

她還未緩過神,左手便被人就此捉了去。對方固執地攥著她的手,讓她也將那柔荑搭在自己臂彎。

少女不敢反抗,隻能愣愣地任由對方擺弄。

末了,男人這才滿意,微抬起光潔的下頜,領著她走出假山。

長襄夫人那邊,宴席已然撤去。

樂姬、舞姬皆已散場,原本熱鬨非凡的院子,一下變得格外安靜而肅穆。

酈酥衣看見,正站在庭院裡的智圓大師。

那人一襲袈裟披身,月華皎潔而落,愈發襯得他身上佛光陣陣,莊嚴無比。

少女的步子不禁慢了下來。

終於見到他們二人,芸姑姑趕忙招呼著。

“世子爺,這是老夫人為您求得的水鏡,由智圓大師親自開光的。您的身子矜貴,事關國本。您將這水鏡墜子佩在身上,隻要有任何邪祟敢靠近您,都會立馬魂飛魄散呢!”

聞言,酈酥衣一顆心不由得“咯噔”一跳。

身側,方走進庭院的男人腳步微頓,循著芸姑姑的聲音,目光亦隨著眾人落在那一麵圓鏡之上。隻見那鏡麵清平似水,於月光的映照下,正泛著瑩瑩的光澤。

那光澤微亮,在這幽暗的夜空之中,竟還有幾分刺眼。

刺得酈酥衣屏住呼吸,心中隻覺得緊張。

今日智圓大師前來,沈頃提前與她商量過的。

沈蘭蘅乃是蟄伏於他身體之上的妖邪,沈頃專門請來了智圓大師,為沈府清除邪祟。

隻是……

她連目光都變得萬分小心,朝身旁那一襲雪衣、身形頎長的男子凝望而去。

她的手,在適才從假山後走出時,已不自覺地滑到他的掌心之處。二人手指交纏著,緊緊攥合在一起。聽了芸姑姑的話,酈酥衣手指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一時竟忘了控製力氣,就如此狠狠地攥了沈蘭蘅一下。

感受到她的異常,男人微微蹙眉,轉過頭。

“怎麼了?”

他的聲音很輕,順著冰涼的夜風,飄至少女耳畔。

酈酥衣後知後覺,自己緊張到失態。

她趕忙搖搖頭,抿著唇道:“郎君,無、無妨。妾身隻是忽然覺得有些冷了。”

沈蘭蘅眼神帶著幾分探尋,落在她衣肩之上。

所幸,還未等他細細查究,老夫人已出聲喚過他:

“二郎,過來。”

當著眾人的麵,沈蘭蘅不能暴露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氣,隻能學著沈頃的模樣,聽話走過去。

長襄夫人道:“二郎,我知曉你一貫不愛戴這些東西,總覺得太過於花哨。但你要記住,你是大凜的將軍,你的身子,容不得分毫的怠慢與閃失。方才智圓大師已為你我皆開光了這一麵圓鏡,你聽話,佩戴在身上,可保你平安。”

正說著,她伸出手,自芸姑姑手中接過那一麵、已做成玉墜模樣的水鏡。

沈蘭蘅目光垂下。

圓鏡清澈,正映照出他那一雙精細美豔的鳳眸。

如若酈酥衣沒有猜錯,她想,沈蘭蘅應該會喜歡如此亮晶晶、明閃閃的東西。

果不其然,沈蘭蘅原本冷淡的瞳眸間,閃過一道饒有興致的光芒。

酈酥衣屏息凝神,眼看著,那人手指蔥白修長,將開過光的圓鏡接過。

展繩,係腰,打結。

她的耳邊,回蕩起芸姑姑適才的話語。

——但凡有邪祟碰見此麵圓鏡,立馬便會魂飛魄散呢!

如此想著,少女一雙眼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期待,朝那人凝望

而去。

隻見其微微蹙眉,薄唇微抿之間,已然抬起一雙濃眸。

酈酥衣心中雀躍不已,抬首望去。

月華似水披衣,輕枝微搖著,灑落一地斑駁的碎影。

而他的眼神……

酈酥衣一愣,登即手腳冰涼。

她斷不會認錯沈蘭蘅與沈頃。

也定然不會分辨不出來,二人各自的眼神。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

麵前此時所站著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溫柔郎君,而依舊是——那本該魂飛魄散的“邪祟”,沈蘭蘅!

怎會這般。

怎會如此。

少女“唰”地轉過頭,朝院中智圓大師望去。

她眼底皆是震愕。

不是說邪祟碰之,立馬魂飛魄散麼?沈蘭蘅如此侵.占沈頃的身體,難道不是人人除之而後快的妖邪嗎?現下又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一點兒變化都未曾有?!

還是說……

他本就不是什麼邪祟?!

不可能。

沈蘭蘅不但如此作惡多端,還如此心安理得地寄居於沈頃的身體裡、占據著沈頃應該有的夜間生活。

如若他不是惡魂,不是邪祟。

那又該會是什麼?

夜風湧動,酈酥衣眸光亦隨之而明烈顫動。

似乎瞧出她心中疑惑,一身袈裟的僧人僅是淡淡搖首,而後雙手合十,微闔起雙目。

他的神色安適而寧靜,猶如那一麵圓鏡。夜風拂過蕭瑟的院,那澄澈似水的鏡麵之上,不生起任何波瀾。

圓鏡佩於腰間,沈蘭蘅朝她走過來時,帶起一陣琳琅輕響。

他低下頭,邊朝圓鏡努嘴,邊問她:“好看麼?”

酈酥衣思緒淩亂。

她無暇思索,聞聲,呆滯地點了點頭。

對方一眼便發覺她的不對勁。

不過短短片刻,身側的少女便莫名跟丟了魂兒似的。

她麵上發白,一雙唇上更是瞧不出分毫的血色。

見狀,沈蘭蘅右眼皮無端跳了跳,心想著她大約是身子不適,便喚玉霜先扶著她回房。

至於他自己。

從前望月閣熄燈熄得早,每每入夜之後,整個鎮國公府更是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沈蘭蘅從未見過這般敞亮的府宅,更從未見過宅子裡烏泱泱地圍滿了這一大批人。他心中萬分新奇,便想著趁此機會,多在沈府裡麵走動走動。

宴席散去,老夫人回房休息。

他屏退魏恪與眾侍仆,兀自走在沈府的林徑之上。

這幾日京都冷雨連綿,這場雨終於在白日有了止歇。此時月色明朗,可甬道之上仍有些積水。沈蘭蘅步履緩緩,小心避開那些水窪,漫無目的地朝前走去。

穿過前堂,再往西邊走,是先前那一座假山。

再向西邊一些,是沈冀的望暉閣。

沈蘭蘅並未走進望月閣。

他腳下步子拐了拐,繞開那一所閣院,再朝西邊緩緩步行。

沈府比他想象中,還要大上許多。

庭院連接著庭院,林徑直通著林徑。如此七拐八拐,他已記不清自己現下所在何處。

是在哪一間院子,哪一條道兒上。

但無妨,反正他是在自己家,又走丟不了。

他慵懶地抬起頭,打量起周圍的景致來。

此時正值隆冬,百草枯萎,院中不見一點葳蕤。

可即便如此,那一片沉沉夜幕裡,圓月與星子散發著泠泠清輝,正是相映成趣。

他頭一次感受到這夜景之美。

周遭殘存著簌簌的風聲,穿過甬道,穿過沈府的院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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