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哆哆。
“怎麼又是你啊?”聽到敲門聲,慧蓮打開房門,田警官正笑眯眯地站在門口,身後跟著個消瘦的,夾著黑色工作包的中年人。當田警官入內之時,陌生男子也跟著走進了房間,慧蓮關上門後,偷偷打量著對方。
“寶寶好啊!”田警官麵向床上呆坐著的衛霄,把手裡的布袋往桌上一放,從中取出個毛絨玩具,快步走到床邊塞到衛霄懷裡,讓他抱著布偶玩耍,邊笑問道:“寶寶還記得我嗎?”
衛霄看了眼懷裡的毛絨老虎,裝作感興趣地抓著老虎的尾巴扒拉了兩下,方才抬著下巴,昂起小腦袋瞅向田警官,奶聲奶氣道:“叔叔,記得。”
“寶寶真是聰明啊!還記得叔叔呀?”此時,衛霄臉上青紫色的傷痕已經淡去了,露出了白淨的臉蛋。因為剛受了苦,衛霄原本胖乎乎的小身子瘦了一圈,雖是叫人心疼,但看著反倒更為精致可愛了,田警官忍不住摸了摸衛霄的腦袋,與他同來的男子看得眼熱,似乎也想伸手逗逗孩子,讓一旁的慧蓮不著痕跡地擋開了。
田警官乾笑了兩聲移開手,慧蓮挑了挑眉,乘機問道:“田警官是大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是不是又有什麼事要問了?”
“哈哈。”田警官抬手抓了抓後腦勺的黑發,偏身把背後的中年男子推了出來,笑著解釋道:“我是來看孩子的,順便把周律師帶來。”
“周律師?”慧蓮疑惑地凝視著對麵的中年人,心裡猜測著對方的來意。
在慧蓮懷疑的目光下,周律師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周國正,在桃豐市舒心律師事務所上班。今天來,是受當事人的委托,把東西交給這個孩子的。”
“有東西要給小少爺?”慧蓮狐疑道:“什麼東西?你的當事人又是誰?”
“這……”周國正為難地看著慧蓮,隨即把視線移向身畔的田警官,仿佛希望他幫忙說項,或是遮掩什麼似的。
慧蓮愈發覺得其中有問題,當即沉下臉道:“有什麼不能說的?如果你們不說清楚,不管什麼東西,我們小少爺都不會要的。”
周國正見田警官扭頭躲開了自己的目光,隻能硬著頭皮,換上平日對待客戶的嚴肅表情,責問道:“你說不要就不要啊?你能代表你們小少爺嗎?我已經給孩子的父親打過電話了,他也同意接受了……”
“那你還來乾什麼啊?”慧蓮可不信鄰縣的律師如此有閒心,在得了聞君耀的話後,還特意來見這麼小的當事人。
“你……”
周國正被慧蓮刺得啞口無言,田警官怕把事情弄僵了,隻得拍了拍周國正的肩,並衝著慧蓮賠笑道:“我們確實給聞家少爺打過電話了,他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表示讓孩子自己選。所以……”
周國正對於聞家也有耳聞,知道對方未必看得上當事人的那點錢,但沒想到他們居然會把選擇權交給一個小孩,一個才叫名三歲的幼兒,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匪夷所思!他即為自己的當事人不值,又覺得聞家人對孩子太不上心,反而對此刻擋在孩子身前,浪費自己時間的慧蓮不那麼生氣了。
“既然要小少爺選,那總該讓小少爺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吧?”
事情又回到了原點,田警官與周律師見慧蓮擺出一副絕不妥協的樣子,隻得咬牙說出實情。“許醫生留了點東西,指名要給孩子。”
“許醫生?”慧蓮顰眉道:“她留下了什麼?有些什麼東西?”
周國正把工作包擱於腹間,拉開拉鏈,探手掏出一份資料遞給慧蓮,一邊解說到:“許醫生名下有兩幢房子,一間是市裡的,就在這所醫院外兩條街的三江小區裡,是七年前買的。房子有點老了,不過地段好,現在賣的話,起碼可以賣五萬。”
慧蓮翻著資料,仔細聽著周律師的話,一邊為高昂的房價咂舌。慧蓮心道,自己在聞家幫傭,每個月的工資也算高了,但也隻有一百出頭,要買這樣的房子,最少不吃不喝攢上四十年的錢。當然,以後工資可能會漲,但房價必然也會水漲船高。
“還有一間老房子在鄉下,值不了多少錢,但肯定還有增值的空間。”周國正知道慧蓮是照顧孩子的保姆,但是這類人對孩子的影響是很大的,特彆是孩子還那麼小,肯定她說什麼就聽什麼。因此,為了完成許醫生最後的心願,周國正邊說邊觀察著慧蓮的表情,生怕對方不接受這份遺囑。“另外,許醫生在銀行裡有一筆存款,一共是二萬三千元。還有房子裡的東西,比如家具、郵票、首飾之類的,這些都是許醫生交代要留給孩子的東西。”
“為什麼?”周律師剛說完,慧蓮便合上資料,直視著對方道:“許醫生為什麼要把東西都送給我們小少爺?她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們小少爺的事?否則,我想不出她這麼大方的原因。”話說到一半的時侯,慧蓮轉首睨視田警官,眼神中滿是質問。
田警官知道慧蓮很機靈,而她也確實沒有被這筆遺產迷惑,一下子就點出了蹊蹺之處。隻是……田警官與周國正麵麵相覷了片刻,皆不知該怎麼回答。
對方的躊躇,慧蓮看在眼底,冷笑道:“我們小少爺是聞家的小少爺,家裡什麼都不缺。這些東西確實不算小數目,但還沒有讓我們小少爺冒險去接受的地步。”
“哎呀,哪裡要冒險啊?”周國正苦著臉道。
“那你們倒是告訴我為什麼啊!你們一個是警察,一個是律師,做事應該行得正坐得直。現在說一句藏一句的,叫人怎麼想?”慧蓮挑目撇向田警官道:“前幾天半夜的事,我還沒有問田警官呢!我和小少爺作為當事人,難道沒有知情的權利嗎?我們小少爺讓人白打一頓不說,最後連自己為什麼被打都不能知道啊?”
“這……”田警官無言以對,目光掠過衛霄那黑黝黝的大眼,躊躇半晌後,晃了晃腦袋道:“這幾起凶案是梅小花犯下的,就是你在廁所看見的那個女人。但醫院裡的謠言卻是許醫生散布出去的。那些閒話她沒有對同事講過,隻是在看病,或是吃飯、休息的時侯和病人說上兩句,之後就……”
“傳得醫院裡到處都是了,是不是?”慧蓮接下田警官的話頭,不忿道:“她為什麼這麼做?她要是不喜歡我們小少爺的話,乾什麼總是來抱我們小少爺,還總是帶吃的給我們的小少爺啊?現在死了還要留東西給我們的小少爺,一邊說喜歡,一邊說壞話,她這麼惺惺作態乾什麼?”
“她不是惺惺作態!她……她心裡苦啊!都是我不好,我……唉!”
田警官拍拍周國正彎下的背脊,接下對方的話頭道:“事情其實是這樣的。前天你也聽到了老王他們的話,那個梅小花的兒子,因為聽了文芳和歐護士的話,跳樓自殺了。梅小花當時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她本人也不是講道理的人,就去找當時她兒子的主治醫師許醫生的麻煩。”
周國正忽然插口道:“園春她被那個女人推在地上打,院長隻好讓她回家避一段時間。誰知,那天剛到家,園春褲子底下就見紅了,原來這一推把她肚子裡的孩子給推掉了。那時候,園春已經三十歲了,我們天天盼孩子,家裡又催得緊。這一胎,是園春好不容易懷上的。結果,這個孩子來我們不知道,直到走了,我們才發覺……”
慧蓮心道,老王是說過有醫生被病人家屬推倒,沒想到這人便是許醫生。而且,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周國正邊說邊擦著濕潤的眼眶,歎息道:“我送園春去了婦科最好的春回醫院,但彆說孩子沒保住,醫生說,園春之後都不可能再有做母親的機會了。”
慧蓮聽得唏噓不已,衛霄亦不自覺地扣緊食指,把手中的小老虎都捏得變形了。
“這還不是最糟的事。”周國正仰頭閉起眼睛道:“等我媽得知園春流產,還不能生了之後,立刻逼著我和園春離婚。我不答應,她就翻天覆地地鬨。最後,還是園春先提出離婚,我覺得對不起她,就把房子留給了她。”
“房子有什麼用?”慧蓮恨許醫生算計自己的小少爺,但更厭惡,更看不起眼前的男人。
周國正淒慘地笑道:“是啊,是沒用。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以為園春離了我,也能好好的……”
“呸!”慧蓮啐了周國正一口,冷嘲道:“她孩子都不能生了,你居然還以為她能好好的過下去?你是傻子,還是自欺欺人呐?自己的老婆在這麼慘的時侯你不陪著她,還讓人欺負她,急著和她離婚,你還是不是人啊?你……”
“好了,好了。”田警官拉住想衝上前動手的慧蓮,安撫了好一會兒,方繼續解釋道:“其實,自從沒了孩子,不能生育後,許醫生就想要報複。許醫生流產的事,醫院裡沒人知道,因為那段時間,她正巧按院長的吩咐躲在家裡,避開梅小花的糾纏。許醫生一直關注著梅小花的近況,得知梅小花過得很不好,她的丈夫每次喝醉酒就會打她,罵她克死了親生兒子。並且,沒過幾年,就把醫院的賠款用光了。甚至,為了再生個兒子和梅小花離了婚。”
惡人自有惡人磨!慧蓮對梅小花的遭遇一點都不同情。不過,她倒是明白了,為什麼梅小花半夜要來殺自己了。因為她那天傍晚在女廁所裡罵得話,正好戳到了對方的痛處。她罵梅小花沒有口德會克死子女,沒想到,竟是一語中的!
“六年過去,梅小花過得很苦。今年,她丈夫終於把房子賣了,卷款和酒館裡的女人離開了烏俞市。她沒有地方住,也沒有工作,有時候甚至要睡橋底下,或是公園裡。”
田警官舔了舔乾澀的唇瓣,接下慧蓮遞上的茶,喝了一口道:“許醫生化了妝,開始慢慢接近梅小花。而梅小花,早已不記得許醫生的長相了。這麼一來,更方便許醫生不經意間,透露當年自殺案件的真相。走投無路的梅小花,當然把自己的不幸都推在這件事上,而且,她本身就喜歡胡攪蠻纏,愛鑽牛角尖。”
衛霄甩著小老虎,心中暗道,怪不得那天許醫生帶他去做心電圖,回去的路上,他在內科門外撞到梅小花,大概是因為她雖然想不起許醫生的樣子了,卻牢牢的記住了這個仇人,想去內科偷偷看許醫生一眼,到時候方便下手。之後,趙姨和她爭吵,鬨得醫生們都走出科室來看熱鬨,她當時的反映是立刻就跑。看來,梅小花是怕醫院裡的醫生認出她的身份。
後來,許醫生抱著他上樓,他感到身後有不懷好意的目光,應該就是梅小花在打量許醫生。但梅小花沒有察覺到,許醫生正是給她策劃凶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