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死守(2 / 2)

頑賊 奪鹿侯 10256 字 4個月前

說實話,陳奇瑜給劉承宗送那封信,並自降身份做出放百姓出城的下策,其實目標不是劉承宗——是秦王。

準確的說,他想減輕城內糧草壓力沒錯,但更重要的是給秦藩貴族以及城內有糧的豪家帶來壓力,逼迫他們拿糧出來。

因為陳奇瑜已經不知道自己能乾啥

了。

戰,打不過;守,守不住;逃,無處逃;降,又不能降。

能做的就是等死。

問題是就連拖延死期都很難,沒糧食。

現在已經不是借糧能解決的事了,彆說城裡頭會不會因為缺糧亂起來。

就連陳奇瑜,都想帶兵在城裡搶富戶了。

所以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把城裡不是那麼堅定的百姓軍兵都放出去。

如果跑出去六七萬,城內能同仇敵愾,則秦藩和富戶不得不把糧草拿出來,他們也能把這座城守到明年春天。

如果跑出去十幾萬,城內沒留下多少人,那就更好說了。

說明他走錯了路,這城就不該守。

黔驢技窮啊。

隨著劉承宗的書信在城內傳播,城內隨之……更亂了。

官府讓人出來,人們都在城裡爭相逃竄躲藏;城裡到處都在私下買糧、甚至搶了錢糧自己偷偷從城牆上往外跑。

不過動亂也沒持續太久,不過幾日,陳奇瑜就真的開城,放出兩千多沒糧食的老弱婦孺。

劉獅子一看,就把陳奇瑜的心思摸了個七七八八。

放出兩千多老弱婦孺,顯然是試探自己會不會接收接濟。

這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個問題,當即下令,讓軍兵在圍城營地外圍布置粥棚。

同時,他還派遣羅汝才部的千總李汝珪,率一個把總司在城外尋了個千戶所,著手布置能夠過冬的流民營。

這也是劉獅子對李汝珪的考驗。

這家夥是羅汝才部下的猛將,領小股騎兵夜戰突襲,先後射死曹文昭部將曹鼎蛟、左良玉部將羅岱,狡猾又勇敢。

憑他的戰功,就算升個參將都不出格,隻是劉獅子有點信不過羅汝才那幫老弟兄的組織管理能力。

所以把安置流民的事交給他,試試成色。

如果乾得好,劉承宗打算讓他到張振的延慶旅當遊擊將軍。

隨後一連七日,陳奇瑜在城裡放人出城,開始放老弱婦孺、後來乾脆一家子一家子放,城門都不關了,一直放到劉承宗急眼。

沒彆的原因,陳奇瑜這個家夥放人出來無所謂,他居然不讓人帶糧食,也不讓人帶金銀,但凡跑出來的人身上有錢,那都得偷摸從城牆上縋下來的。

劉承宗心想,你個守財奴,不讓人帶糧食就算了,你們在城裡吃,理解。

不讓人帶錢是怎麼回事,那金銀銅錢你們在城裡也吃不到啊!

最關鍵的是麻煩。

白銀在元帥府是緊缺物資。

陳奇瑜這麼乾,等元帥府拿下西安城,劉承宗必須下令,把西安城掘地三尺,整個刨一遍。

劉承宗也懶得跟陳奇瑜生氣,乾脆下令:「請周將軍過來,把陳奇瑜的家眷都帶到城下!」

滿天星周清不算元帥府的將領,但人家向元帥府靠攏的意思非常明顯。

劉承宗讓張振找周清、惠登相借幾個進過山西的好手當向導,派遣幾十號人進保德州,把陳奇瑜的家眷弄過來。

結果人家周清一聽是大元帥的命令,直接丟下部隊,領了八百軍兵浩浩蕩蕩從府穀渡河突進保德州,帶回陳奇瑜全族四百七十餘口,基本上把沒出五服的親戚全帶回陝西了,舉族遷居。

而且事還辦得特彆講究,除了陳奇瑜的近親六十餘口,剩下的族人以及不方便行動的老人,都安置在綏德。

最厲害的是滿天星周清的部隊,本來就不是什麼以軍紀優良著稱的精銳之師,卻硬是在這次行動中對陳奇瑜的族人做到了罵不還手。

不過美中不足,是周清沒把

陳奇瑜的老母親接過來,留在了綏德,隻把陳奇瑜的小媽白氏帶來了。

劉承宗看見陳奇瑜一家子的名單就樂,他們家到這一輩起名挺有意思,奇字輩,名字規律跟漢末的漢室宗親一樣。

瑜、璜、璉、瑚、瑛、璋,都是王字旁的奇石禮器,除了陳奇瑜,全都是秀才。

就這事,周清還專門跟劉承宗解釋了,是因為陳奇瑜的老母親很凶,路上就一直逮誰罵誰,一副趕著死的樣子。

他們全家兄弟都向周清求情,說這太老君到了城下一準自殺,要壞事的,如果要勸陳奇瑜投降,我們一塊勸。

陳奇瑜原本有個妹妹,叫陳敬。

他們的父親陳嘉藎在遼東廣寧衛做經曆的時候,

自幼就許給了保德州的郭氏的兒子,陳奇瑜也納了郭氏的女兒為妾。

等到陳敬十六的時候,該完婚了,陳奇瑜已經顯貴,看不上妹妹要嫁的郭家無賴子,就要退婚,但他妹妹想嫁,聽說要退婚的消息,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他們母親怎麼叫也不開門,就聽陳敬在裡麵說,女兒要洗澡,母親就在外麵給燒水,燒好水進去的時候,陳敬已經懸梁自儘了。

所以陳氏的老夫人一直很悔恨,早就不想活了。

所以周清也怕壞事,就先把陳奇瑜的母親放在綏德派人看管,先過來再說。

不過劉承宗一聽,就讓人又把老夫人接過來了——這世道,趕著死人他見多了,這有啥新鮮的。

這會兒劉承宗的命令剛下達,沒過多長時間,遠遠地就聽見營裡老太太沿途罵街。

等來到營外,老夫人看見劉承宗,罵的更來勁了:「你這逆賊,要殺就殺,我陳氏絕不會勸玉鉉投降!」

就連陳奇瑜那幾個兄弟在後麵跟著,都麵如死灰,也跟著硬氣起來了。

沒法啊,早前身段柔軟,是覺得周清一路上待他們挺友善,看起來還有活路。

眼下老夫人這麼一罵,這叛軍首領惱羞成怒,陳氏全族是鐵定都得交待在這兒了。

叩頭求饒是個死,硬氣一點也是個死,那還客氣啥,不如給他氣急了,求個痛快。

卻不料劉承宗聽老夫人罵了半天,就不說話,隻是眼神戲謔,還時不時露出笑容。

他就不可能讓陳氏老夫人這點攻擊力罵破防了。

反倒是他一直等著人家罵累了,這才像看傻子一樣,疑惑道:「誰告訴你們,我讓周首領把你們請來,是要勸降他陳玉鉉,你們以為他是誰?」

侍立一旁的張獻忠一臉了然。

果然,他猜的沒錯。

早在知道劉承宗派人接陳奇瑜的家眷時,他就猜測,劉承宗就算把人都按在城下殺了泄憤,都不可能利用家眷來勸降。

憑他對劉承宗的了解,這位大元帥向來目中無人,就不可能乾這種非常小人的事。

「他要戰,五省聯軍朝夕覆滅;他要守,守得連城內百姓都丟出來不要了;現在陝西全境儘在我手,他還不投降要死守……嗬。」

劉承宗說著笑出一聲,抬頭遠遠地瞭望了一眼高聳的西安城樓:「你們以為,我會讓你們勸降,或者在這把你們都殺了?殺你們的不是我。」

「明參議段複興,受陳奇瑜之命守乾州,積柴薪於鼓樓,置老母妻女於樓上,城破,舉火焚樓,力戰斃於陣。」

劉承宗抬手指向城上:「守軍家眷都在城內,憑什麼他陳奇瑜的家眷在老家?你們都給我進城去,好好教教陳奇瑜,什麼叫,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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