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敲打(1 / 2)

頑賊 奪鹿侯 9291 字 3個月前

崇禎八年十月初二傍晚。

西安府城靜得嚇人,自被圍起,城內戒嚴日益嚴重。

待到陳奇璜從城外回來,更是給城中凝上一層陰霾。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空氣中仿佛有什麼東西,醞釀著躁動不安的雷霆。

直到宵禁。

家家關門閉戶,卻聽到街市上傳來久違的軍隊行進聲,隨後怒罵、搏鬥、哭嚎,然後是車輪浩蕩碾過長街石板的聲音,周而複始,直至清晨。

待到天亮,城內已經平靜下來,但人們發現,更多喧囂,從王城的方向傳來。

不過發生在西安府城內的一切,都和城外的劉承宗沒什麼關係。

整個元帥府圍城軍隊的注意力,都在西安以西,渭河南北塬上兩座大營的修造上。

冬季已經來臨,軍隊不適合繼續在野外紮營,因此劉承宗在渭河兩岸規劃了兩座永固大營,開始修造營房了。

營建這兩座營地倒是跟圍城沒啥關係,隻是西安府的建製就不是按駐紮大軍的規格來的。

這裡有營房,西安四衛有數不清的宅子,但那早就已經從側重於營操的營房,轉變為側重耕地的民宅了,一個千戶所能分散到十個魚河堡大小的土地上。

劉承宗本部二旅二營,若是按那個規格分散駐紮,傳個令得跑三天。

更何況,渭河南北的永固營地,也能為本部人馬進行冬訓提供場地,彌補持久圍城帶來的軍紀鬆懈。

所以大營必須修。

不過府城該圍也照樣圍,隻是沒早前圍得那麼嚴密,但這對西安府城的守軍來說幾乎沒有區彆。

畢竟城外雖然從一開始就沒造啥攻城器械,可圍城設施非常充足,壕溝、壘牆交錯,即使人馬驟降,該出不去還是出不去。

更彆說劉承宗在渭河南岸規劃的大營,東牆用的就是圍城土壘的西牆。

隻是話又說話來,府城守軍這會兒也沒往外衝的念頭。

城外的元帥軍修造營房乾得是熱火朝天,冬季到來,誰不想在營房裡舒舒服服的休息呢?

城內明軍的士氣比他們更加旺盛,因為總督陳奇瑜終於想開了,下令四衛軍兵戒嚴四街,城分四塊,由四衛軍兵在宵禁時向四城富戶索糧。

索得便罷,索要不得即走,待大街統統索過一遍,即將索糧不交者一同抄家。

這一夜城裡亂得嚇人。

陳奇瑜並不是陳奇璜一回城,就準備抄家的。

他非常明白,劉承宗這是逼著他不讓人。

從心裡下定決心,到做好準備,花了好幾天。

比如專門把總督行轅挪到西城門,點派標兵把守城防,時刻準備見勢不妙就開門跑到元帥軍營中。

同時在準備下令的白天,還專門把汪喬年等人找到行轅,命標兵將之擒拿軟禁起來。

當然這是為了保護他們。

畢竟這種命令,對西安府城的守軍而言,執行起來並沒說起來那麼容易。

命令要人執行,而不少執行者本身就是西安本地的富家出身,而且越是富家出身,在軍隊中地位越高,守城意誌越堅決。

好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並未燒到他的頭上,不少富家出身的軍官還沒來得及組織起力量對抗亂命,就被身邊人做掉了。

夜幕之下的西安府城,明麵上是陳奇瑜下令抄家,四衛軍隊執行。

實際上則像是軍官大逃殺,隨便一名軍戶向出身富家的軍官拔刀,老天爺就會自動給他匹配隊友,直接讓單挑變團戰。

沒辦法,因為很多有一定家底,但沒有那麼多家底的衛所軍官算了筆賬,發現

與其違抗總督軍令,不如連著自己家一塊抄了。

抄完自家抄彆家,昧下來的錢財,能勝過早前二三十年積累。

何況主官被做掉,副官就上去了,咱也能跟著往上動一動。

等到白天,四衛將校把收獲報上來,一宿稍得城內糧草八萬餘石,金銀兩萬五千餘斤,另有銅錢無算。

清晨。

陳奇璜侍立在陳奇瑜身邊,聽著四衛軍官報上來的錢糧數額,直接眯起了眼。

不過陳奇瑜趕在他說話之前,拽了拽他的袖子,笑眯眯地接受了這個數額,還給存活下來的衛所軍官們升了官,特意拉攏了幾個人。

等眾人退下,陳奇璜才急道:「兄長,這班兵痞真是瘋了,那查抄所得可都被城外劉承宗盯著,他們也敢拿,不要腦袋了?」

陳家兄弟很清楚,這數都不用猜,跟實際抄得數額相差甚遠。

糧食可能能有個六七成,畢竟西安府城裡即便是大戶,家裡也存不下多少糧。

但錢財肯定就是個零頭,連一半都沒有。

最多三成。

西安恁大一座城,抄家的喊殺、車輛往來聲響了一宿,最後就弄出四十萬兩,這點錢說出去誰信?

就他們老家保德州城都不止這點財富。

要麼是有人把錢埋到地下了,要麼就是當兵的拿了太多了。

陳奇璜道:「我都不信,劉承宗能信?開城之日,就是我等滅族之時啊兄長!」

陳奇瑜卻全身上下透著一股事已至此的模樣,無力地擺了擺手。

在陳奇璜一再追問之下,他才坐正了道:「金鉉,西安閉城三月,將校僅崔虎指揮使一人病逝,還是個沒實授的世襲指揮。」

「昨晚一夜,四衛指揮使死了足足九個,報上來沒一個死於內訌,你信嗎?」

「嗬。」

陳奇瑜哼出一聲,對陳奇璜道:「我都知道守軍靠不住,劉承宗能覺得他們靠得住?既然靠不住,為何還要我來做?」

「呃,這……」

陳奇璜不是不知道,他隻是嘴瓢了。

他能在心裡感受到劉承宗這麼做的目的,但一時間太多想法,以至於無法用言語把它形容出來,隻能張著嘴阿巴阿巴的。

陳奇瑜顯然對這事有更強的組織語言能力,隻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讓我來,隻是讓我自己敲打自己罷了。」

「對,那憨賊就是這意思!」

陳奇瑜翻了個白眼:「那就是了,他都不在乎抄到多少錢,我在乎這個乾嘛?我敲打自己就是了。」

不過陳奇瑜認為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思考最大的問題是不全麵。

這不怪他,而是他這些兄弟們都聽從他的建議,不曾出仕。

說白了,現在抄到多少金銀財貨,根本就不重要。

因為開城之前,金銀財貨在誰手裡都無所謂。

銀子沒長腿,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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