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敲打(2 / 2)

頑賊 奪鹿侯 9291 字 3個月前

西安府守軍如今昧下再多金銀,都不過是暫時寄存過把眼癮,等到開城,如狼似虎的元帥軍進來,全得卷走。

對此陳奇瑜都沒有辦法,他隻負責下達這個命令,但是在今早之前,他也沒想到命令會引發如此巨大的動蕩。

九個指揮使一級的三品武官被殺,意味著西安守軍逆來順受的慣性已被徹底打破。

那些到西城門樓報告的新任指揮使,已經不是曾經能聽命行事的武官了,而是無組織的暴力軍頭。

權力的慣性曆來強大,哪怕整個係統散了架,但隻要還剩一張遮羞布,這塊布被扯掉之前,權力結構也依然能靠慣性磕磕絆絆地運行下去。

直到那塊布被扯掉。

陳奇瑜就想著自己,能在這場動蕩中保全宗族性命,就足夠了。

他對陳奇璜道:「金鉉,待到出城,你與諸多兄弟,都出仕吧。」

陳奇璜的眼睛瞪得似銅鈴:「哥啊,過去你不讓我們出仕,如今要降賊,反倒讓我們出仕了?」

陳奇瑜萬分苦澀,搖頭道:「我錯了。」

他沒錯。

陳奇瑜一點都不認為自己過去的建議是錯的。

過去不讓宗族兄弟出仕,針對的是大明的國情。

大明就完全是一具依靠慣性運行的機器,所有人都希望它上點油就能恢複如初,但各個零件都已經老化,做不到。

反倒是這邊上了油,運行速度提上去,壓力大了,那邊的零件就崩碎了。

那邊好不容易換上個能用的舊零件,其他地方的零件又碎了。

一直修修補補,走得顫顫巍巍。

這種情形之下,每個人都有可能出問題。

結果便肯定是多乾多錯,而且在天塌之前,很容易出大錯。

所以他的決策是對的,儘量不出仕,來減少犯下大錯的代價。

但這套理論,對大明有用,對元帥府沒用。

陳奇瑜如今對劉承宗的了解就八個字:狠毒殘忍,喜好連坐。

不出仕也防不住他啊。

不過歸降元帥府之後那些破門滅族的事,對陳奇瑜來說都太過遙遠,他眼下真正麵臨的問題隻有一個:如何拿下秦王府。

實際上,拿下秦藩,要比在西安府城內抄家容易得多。

主要是名不正言不順。

西安府守軍並非叛軍,讓他們抄富戶的家容易,反正軍兵已經被饑寒折磨得要鼓噪起來了。

但鼓噪是一回事,嘩變是令一回事,真當叛軍,又是另外一種程度了。

這三件事的激烈程度並不相等,而是遞進的。

最重要的是,抄家是陳奇瑜下的命令,士兵隻是執行者,即使事後追責,朝廷也不會把罪責怪在士兵頭上。

哪怕所有人心裡都隱約知道,他們多半是不會被朝廷抓到。

知道歸知道,有陳奇瑜這麼個背黑鍋的,依然能減輕慣性之下在他們心中長存的觀念。

但是抄掠藩國,那顯然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幾乎就等於擺明車馬造反了。

即使到這個時候,當官的已經能看出苗頭,心裡都清楚怎麼回事,基層的士兵依然不會願意相信,陳奇瑜這個五省總督打算投降。

還有一個原因在於,西安四衛駐軍裡的左護衛,這是秦藩護衛,編製三千,實額兩千二百餘。

在昨夜的抄家行動當中,他們損失最少、報上來的所獲也最少,而且指揮使也沒死,不說節製精明,倒是確實保住了四分之一的城池。

原因就在於王府護衛特殊的情況與地位,他們雖然人最少,但生活水平是西安諸衛最高的,達官貴家出身的比例也最多。

就比如眼下的指揮使崔爾達,父親曾任泰州知州,哥哥崔爾進也當過戶部侍郎兼天津巡撫,眼下在家中養病。

左護衛的軍官與秦藩貴族官吏,早就形成錯綜複雜的關係網絡。

讓他們去抄家,本來就不可能,更彆說讓秦國護衛去抄藩國了。

陳奇瑜拉攏一些衛官,為的就是對付崔爾達,但如今事到臨頭,再三斟酌之下,他確實懷疑那些衛官能否乾掉崔爾達。

更何況這種事必須下手要快,否則夜長夢多。

若是他明目張膽地指使衛官殺死崔爾達,萬一事情不夠周密,致使左護衛

殘部旗軍會撤入王城,到時候三衛旗軍不是一條心,恐怕事情的發展會突破他的想象。

想到這,陳奇瑜不禁在心中暗罵一聲。

劉承宗這賊子著實狠毒!

讓他投降元帥府,容易,恐怕此時整個西安府城都不會有什麼意見。

可是讓他先抄了城中富戶,再緝拿秦藩宗人,事情哪兒有那麼簡單,他又哪裡那麼大的威望呢?

最關鍵的就是,劉承宗讓陳奇璜傳達的意圖太過明顯。

不在錢糧不在人,就是要他自汙。

所以,這事必須以他的名義來做。

難就難在這了。

陳奇瑜此時加倍思念任權兒將軍。

此時他早已知道任權兒帶兵投了劉承宗,但知道這事隻能讓他更加埋怨。

他的總兵級督標參將還給任權兒留著呢。

你那麼著急投他乾嘛,不如在我這當一段總兵,此時我手上也不至於連個可用之人都沒有。

但凡任權兒那支軍隊在城內,陳奇瑜哪裡還用顧忌什麼崔爾達,直接殺過去便是。

到時候我陳奇瑜帶你一起投,難道還不能勝過你一個沒有根腳的小將,單獨投奔劉承宗?

他心想,你那才能得個什麼官職,千總?

跟著我五省總督一起,以督標參將投奔,高低不得給個參將?

任權兒,你糊塗啊!

想到這,陳奇瑜深吸口氣,看著西城門樓上懸掛的布防圖,目光聚集在崔爾達負責防守的南城牆,眼神在狠辣中透著堅定。

「金鉉,事已至此,你代我修書一封,言辭恭敬些,請大元帥今夜發兵攻打南門,最好將指揮崔爾達殺於城上,我才好擒獲秦藩宗人。」

說罷,陳奇瑜也不理會弟弟難以置信的眼神,隻是渾身無力地癱在椅子上。

這也是敲打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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