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 封(1 / 2)

頑賊 奪鹿侯 10551 字 2個月前

崇禎對劉承宗。

其實,很佩服。

他知道這是正經賊人,日夜琢磨搶他的天下。

說白了,崇禎就從來不覺得,劉承宗、黃台吉、林丹汗或者其他人是他的敵人。

或者說他們這些統治者都一樣,身為人中之龍,哪個會瞧得起人,哪個會把人當做對手?

沒有人配的。

就連他們之間都不配互為對手。

他們的對手遠比他們當中某個人更強大。

崇禎就像一個庸醫,站在他的麵前的不是名叫後金的強大病菌,而是大明這具年老體衰病入膏肓甚至已經腐爛的身體。

換到劉承宗也一樣,對手是饑餓的胃口和身邊成群結隊的反社會,要拴好瘋子的籠頭喂飽瘋子的嘴,用瘋了的腦子指揮瘋子的腿。

一個走神沒管好,溢出去個張一川,就會殺得黃淮兩岸人頭滾滾。

左懋第不清楚這個,才會誤以為崇禎深恨劉承宗。

實際上崇禎恨的是黃台吉。

因為八旗那是真一直端著鑿子,鑿他天靈蓋,真疼啊,還沒完沒了。

劉承宗就不一樣了。

他還在這像個丹藥師,一個官一個官的驗藥方。

有時候得忍痛拆掉兩根肋骨,給陝西賑個災;有時候拿錯了藥,抬手就是一把砒霜,吃得拉肚子。

但沒辦法,作為皇帝,不論能力,他必須嘗試挽救他的大明,把腐爛的斷腿醫好

結果劉承宗悶不吭聲扛著鋸子,抬手就給他把爛腿卸了。

儘管突然少了條腿,崇禎心裡多少有些悵然若失,但陣痛過後,崇禎心裡反倒因為肩上的責任少了一部分,鬆快不少。

實際上早在張一川進河南的時候,崇禎就已經暗搓搓地派人打聽福藩在蘇鬆常的各種雜稅了。

主要是因為有劉承宗這個先例在,崇禎一度低估了藩國被圍的嚴重性。

還以為就會和肅藩、韓藩一樣,親王郡王甚至宗室都不會死,該跑的跑、該投降的投降。

你都投降了,那叔叔就在劉承宗那邊好好過,看在朕的麵子上,劉承宗肯定不會為難你。

那不韓王、肅王都還活蹦亂跳的。

朕在這邊,也把你的財產接收,造成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麵。

萬萬沒想到張一川那個蠻子,逮住郡王是真殺啊。

結果就導致萬安王的死訊,把崇禎臉都嚇綠了,生怕再讓他害了福王,趕緊讓張任學去支援。

直到福王的危機解除,崇禎才想起了陝西藩國在內地也有財產,雖然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所以他就責成禮部,清點查驗秦藩、肅藩、韓藩在內地的地產,準備把這三個藩國革除。

當然,這種輕鬆愉快的心情,也就持續了一個月。

從丟掉陝西開始,截止至左懋第告訴他劉承宗在籌備稱王。

一說劉承宗要稱王,崇禎心裡的危機感又不受控製地湧現出來。

皇上在心裡暗罵:“這好端端的,你稱什麼王啊,就好好在陝西治理朕的西北不好嗎?”

他對劉承宗的內心情感可太複雜了。

羨慕、佩服、害怕,混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鄙視,更有儘在掌握之中的自大。

這實際上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丟掉陝西的概念。

甚至連張一川在中原腹地亂竄,他也沒概念,隻是聽彆人說,離祖墳越來越近了。

就像那些長於深宮的皇帝一樣,崇禎的江山,就是那一方地圖。

劉承宗的元帥府疆域再大,張一川的亂兵活動範圍再廣,都比不上己巳之變後金軍殺到北京城下帶來的震撼大。

他心裡最恨的,始終是讓他威嚴掃地的後金。

發生在天下間的大戰,對他來說都隻是錢糧、兵員的數據。

所以才會有的將領打敗仗、殺良冒功,皇上笑得非常慈祥;有的將領打敗仗,立馬就被拉出去剁了。

原因就在於你找朕請餉,錢是朕這拿的,兵敗,切膚之痛。

人家自籌糧餉打仗,兵敗,皇帝是沒有感覺的。

而對左懋第來說,劉承宗像遠古巨獸咧著血盆大口的威脅近在咫尺,他和崇禎交流完全是雞同鴨講。

左懋第描繪劉承宗可怕之處,軍隊把陝西富戶犁了一遍,分田分地,行政效率和榨取民力的能力極強。

反之他的韓城縣,因為那些長久以來的積弊與豪家,殫精竭慮都達不到那個程度。

這話聽在崇禎耳朵裡,就成了滿心疑惑,差點脫口而出:你讓他派兵幫你犁一遍不就兩難自解?

當然,崇禎沒說。

雖然他已經做了皇帝,但其實對崇禎來說,這八年他隻是在學習如何做一個皇帝。

畢竟他不是太子。

到如今他已經知道,最好不要跟臣屬討論問題,隻需要提出問題,看大臣有沒有解決辦法就夠了。

如果沒有,就再找個大臣過來,讓他倆討論。

皇帝不能參與討論,隻要開口說出長篇大論,沒人能永遠正確,總會出現紕漏。

帝國中樞彙聚了天下最聰明的人,這幫王八蛋本來就仗著智力誰也瞧不起。

皇帝的言語出現紕漏,必然會讓人輕視。

他已經比登基之初成熟太多,隻是對他行將就木的帝國來說,還差得遠。

就崇禎聽左懋第極力渲染的威脅,他卻隻從韓城看出,劉承宗可以合作。

甚至說難聽點,劉承宗不叮無縫的蛋。

左懋第是萬萬沒想到,在他極力渲染劉承宗的威脅之後,奏對結束,崇禎就召來了首輔溫體仁。

皇上跟首輔介紹了元帥府最新動向,一開口就是:“朕意阻劉氏擅稱王號,故欲封其秦王,閣老以為如何?”

溫體仁宦海自保三十年的功力,在這一刻都差點沒繃住。

因為不想讓他擅自稱王,所以皇上搶先封他個秦王。

皇上您是怕他自稱的王號難聽是吧?

咱先給他挑個好聽的?

不過畢竟人老成精,溫體仁隻是挑挑眉毛,一把老骨頭在椅子上坐著,淡定道:“臣愚無知,惟聖明裁決。”

這是溫體仁的慣用伎倆,崇禎問的問題,隻要關係較大,並且跟他無關,他就搖頭晃腦,讓崇禎自己拿主意。

他是真的屍位素餐,占著首輔的位子不作為,當混子。

這顆聰明的大腦,隻有在傷害政敵時,才會為自己全力運轉。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朝廷中樞環境就這德行,黨爭的火燒到自己身上,不全力運轉也不行。

按說像他這種做法,依照崇禎的性格,早就不滿、早就一腳踹到詔獄去了。

但實在沒辦法,這個人用的太舒服。

崇禎的江山,就是一摞子誰都記不住的數據。

而溫體仁的強記速算,對刑名錢穀之敏感,保證了崇禎時時刻刻能看見他的江山。

在此基礎上,一些大事小事他不拿主意,崇禎也就捏著鼻子認了,權當這不是帝國首輔,而是他的幕僚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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