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送子娘娘要豐收、尋關老爺治病、求真武大帝送兒子都是很正常的操作。
互聯網時代講究的生態體係、爭取逮住所有羊往死裡薅的邏輯並不是什麼新東西。
早在十七世紀初的陝西信仰界就已經把這事兒落實了。
至於這等荒山野嶺香火不足的小廟,更是材力超群業務廣泛,基本上對周遭百姓來說,這廟裡頭老樹就是一位無所不能的全能大仙兒。
樹大仙的洞府也是座三教庵,樹杈掛道冠、樹根擺儒履、樹身纏袈裟。
院裡西牆上還不知留有哪年哪月的墨跡,劉承宗打著火把照亮了,就見上頭寫著:夜夢不祥,寫在西牆,太陽一照,化作吉祥。
看得他嘿嘿直笑,心說這要夜夢吉祥了,也就不用寫在西牆了。
這讓他對另一份記憶平添許多歸屬感——四百年滄海桑田,左眼跳要發大財,右眼跳是去你媽的封建迷信。
祖傳的勁頭兒還那樣。
水煮羊肉在鍋裡滾的極香,大塊的粗鹽巴撒下去,彆的東西什麼都不放,味道也把小鑽風勾得仰臉眯眼,抻直了長腿尾隨氣味朝大鍋邊走邊抽鼻子。
就連眉點梅都消停了,有飯吃的時候就算把它從籠子裡放出來都不亂跑,在劉承宗腳上枕牛皮靴子麵打瞌睡,乖巧極了。
趕路一整天,邊軍們都很疲憊,除了必須燒火做飯的火兵,其他人靠在牆上就不想動了。
幾個愛乾淨的摘了頭盔除去發巾,坐在篝火旁邊商量後麵弄點硫磺粉洗澡,邊互相拿篦子篦頭發上的虱子,逮住了動手掐死丟進火裡。
兄長和曹耀在樹仙廟裡就著火把勾畫地形,田守敬與高顯兩個什長則各帶三五部下,在廟外兜轉、院牆外挖陷阱。
每到這個時候,劉承宗就很閒,彆人都身在最小軍事單位之中,唯獨他沒有配屬,光吃飯不乾活。
成日一身挎刀帶箭,讓紅旗馱著盔甲,看著挺像那麼回事,卻無事可做閒得發慌。
原本還想著反正自己有戰馬,行軍時出去打打獵,也能補貼隊伍吃用,誰曾想出了魚河堡方圓四十裡,越往南走越荒涼,官道兩旁草木儘毀,哪有供他打獵的地方。
何況越往南走越亂,越不敢脫離部隊,自然絕了這心思。
此時劉承宗在樹仙廟正門台階上坐下,捧著冊《金瓶梅》做紙,就門口火把光亮手拿炭筆在書頁上畫著記憶裡的地圖。
這書是劉承宗的心愛之物,還是他在米脂跟衙役習武時托南來商賈弄的,禁書,了不得嘞。
書頁都快讓他翻爛了。
至於手上炭筆,則不是新奇物件,是他把一根用完的鉛筆杆夾著木炭湊合用,硬筆在古代一直有,隻是不算大雅之物,上不得台麵。
他們離清澗隻有四十裡路了,這也是夜宿樹仙廟還要在院牆外挖陷阱的原因,清澗幾乎是陝北起兵義軍的發源地,以前盜賊就不少,如今這些盜賊都成了叛軍。
單劉承宗能叫得出名號的,一字王、過天星、混天星、八大王等人,全是清澗人。
這幫人的名字一個比一個牛,不用真名的原因無非是為隱藏身份,要麼過去是邊軍、要麼本身就是地方大姓出身,都先後在這片山區當了盜匪。
回延安老家,隻有一百裡路了。
注:
鉛筆——古名鉛槧,書寫文字的工具。鉛,鉛粉;槧,木片。
漢代《西京雜記》卷三:揚子雲好事,常懷鉛提槧,從諸計吏,訪殊方絕域四方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