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放倒,劉承宗返身快步跑下山峁,官道上紅旗身邊停駐十二名牽馬立定的邊軍馬兵。
一切在戰前已安排好,他們將按照約定,在劉承宗的率領下自東邊截擊潰逃賊兵。
這輕車熟路的一切就像是場屬於邊軍棄卒們的狂歡,戰士們跨上剛整理好的馬鞍,就連戰馬都因長時間未著鞍、不載人而彆扭地扭著身子。
在騎手們的眼裡,就好像戰馬也興奮了。
他們安靜地駕馭戰馬,蹄鐵踏在黃土地,響起深沉堅定的鏗鏘之音。
為確保邊軍馬兵能完成此次截擊使命,劉承宗高舉強弓向小隊下達幾次命令,他們在官道上完成臨戰前最後一次分隊、合攏、變化隊形,邁著整齊步伐朝村東野地小跑而去。
村裡賊人已把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了,有人嘗試阻擋,被邊軍投矛打翻,哪怕運氣好也躲不過步兵貼近滾刀殺來。
有心抵禦者頃刻間被殺得七零八落,餘下人手更不知該如何應付,灑銀錢的、推同夥的層出不窮。
眼看官軍列步陣按部就班的前進追不上他們,此時逃出東麵村口的白鷹子也察覺出不對,叫停追隨逃竄的部下,攀糧車站上車轅,向西回望。
“官軍好像沒援軍,就那三十多人,還沒杆大旗。”
明代邊軍因朝廷腐敗與財政狀況糟糕造成戰鬥力下降,但在士氣、訓練、紀律等方麵依然強大——欠餉三年的部隊還能聽皇帝詔令拉出去作戰,本身就是高超士氣、訓練、紀律的體現。
製度化的部隊不要說大軍出戰,就算區區一個小旗官帶兵給地主扛活,也會有盔旗,這在與官軍遊鬥多年的白鷹子看來已是常理。
可此時這支官軍僅見頭上光禿禿的盔槍,山峁上那麵起初搖動的赤旗也不見了,再回憶起來,那麵旗子完全不像軍旗,既無四色飛虎也不是五方神旗,甚至連二十八星宿都沒有。
經曆最初慌亂,白鷹子清醒過來,拍著腦袋發狠罵道:“中了這班碎慫的疑兵,他們就是一群逃兵,沒了糧食都得餓死,收攏人手跟他們——算了,拉起隊伍護著糧車走!”
清醒歸清醒,白鷹子還沒熱血上頭。
不是他不想打,隻是賊兵都被嚇破了膽,他就是下令反擊,也沒人去給他送死。
就這稍一遲疑的功夫,馬蹄聲在南邊炸響,一支邊軍馬隊向他們逼近。
馬隊當先有單騎前出,其後十二騎排成三隊,人人左手握韁繩、右手持刀,刀背皆靠於右肩,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如奔雷般馳騁而來。
尚未接近,聚攏在糧車旁的賊兵已如波浪般向兩側散湧而去,待劉承宗馳馬逼近五六步,糧車左右僅有嚇得呆如木雞的三四人,任憑車上白鷹子如何呼喚也叫不回部下。
白鷹子剛從腰間弓囊握弓抬起,尚不及捏箭,劉承宗已調轉馬頭馳向一側,回頭一瞬拉滿勁弓放出雕翎快箭。
刹那間,劉承宗聽見身後傳出一聲中箭高叫,耳邊旋即被馬隊衝入人群衝撞砍殺的哀嚎聲填滿。
注:騎兵列隊、馬刀靠肩等動作參考描繪明代萬曆年間固原鎮邊軍執行軍事任務的《平番得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