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人難受的是,絕大多數田地,都在田壟間采集糜子的饑民奔逃時被踩壞。
人們還留在這,隻是指望劉恩能從縣衙帶回好消息,分點錢,好做逃難的盤纏。
劉老爺把借來的糧食都退了回去,沒有意義了。
地裡莊稼連夏稅和秋糧的種子都不夠,整個黑龍山斷糧無非早晚。
許多族人後生刻苦操練也是這個原因,學得本事好劫道。
真要說這場仗的好處,也確實有一個。
饑賊的中堅力量被消滅,附從青壯被打得滿地亂跑,給黑龍山留下大量兵器。
早前他們還連前隊的刀矛都湊不齊,如今長矛短槍上百杆,更彆說還有賊首的東西。
這兩天山裡亂的很,老成持重的族老、長輩們在祠堂議了又議,可誰也拿不出個靠譜的辦法。
家家戶戶米缸麵缸都會在七月前空掉,地裡新糧賣掉大概夠交夏稅,但白露前後種的麥子,就要去彆處借了。
可這玩意就算沒旱死,也得明年五月才熟。
黑龍山不算逃掉的幾戶,加上兩隊邊軍和八十口莊戶,五百多口人。
哪怕隻按餓不死的標準,每月都要一百石糧。
就算借高利貸,延安府周遭都很難找到能借他們一千石糧食的大戶。
留給他們的選擇不多,要麼往關中逃難,留在這裡也隻能想辦法各自覓食,硬挺著活。
劉承宗在家拆了那件賊首身上的藍布麵甲,給自己鎧甲釘甲片。
賊首頭盔很好,洗淨後給了郭紮勢。
布麵甲的甲片質量也很好,但同樣是甲片數目不足的軍大衣。
跟劉承宗原來那身棉甲湊一塊,才有三百八十枚甲片。
母親說幫他把棉裡拆了,他沒同意,隻把內外兩層織物洗了洗。
現在拆甲容易,他隻是怕等再過幾個月天冷起來,動蕩不安的環境沒機會讓他再把棉裡裝上。
直到第五天,劉恩才帶回府城的消息。
因大股賊蹤現於境內,延安府城戒嚴三天,許出不許進,直到昨日才準人進城。
城外已經亂套了,從南邊流竄而來的饑賊四處搶奪,給城外流民帶來極大啟示。
很多流民本就靠粥廠每日少得可憐的清湯寡水吊著性命,這次閉城門讓粥廠關了三日,單北門外就餓死數十人。
還有力氣的人,都結起夥來四處劫掠,流民裡還流傳著城外有人結夥偷吃屍體的消息。
城外關廂居住的百姓被禍害得提心吊膽,就連小孩出門都得拿著柴刀,家人餓死也不敢下葬,隻能在家停靈,實在不行就放進大缸甕葬。
而對與首級的事,縣衙同樣沒傳來好消息。
衙役都不願出城,需要把首級送進府城查驗,縣衙會把事情報到西安,但商路還未走通,能不能給下賞銀還是未知數。
“縣衙也沒錢,官老爺的意思,若首級無誤,縣裡能辦的是照例賞十三個人升秩一級。”
劉恩歎了口氣,在祠堂道:“四爺和兩位秀才公,給九品冠帶榮身,另外十個給義民旌異優免,免雜役五年;若想當官,給延安衛實授總旗三個,小旗十個,縣裡就能給辦。”
劉承宗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到這份兒上,朝廷給個傑出青年的稱號什麼用都沒有。
當官更是開玩笑,總旗小旗能不能叫官暫且不說,就延安衛那缺額情況,官兵命都不要了往外逃,他們殺賊立功往裡進?
他倆手一拍,看向劉向禹:“大,如今這局勢啊,晚搶早死,早搶晚死,咱躲不過,總得挑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