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宗打馬前去與城外部下彙合時,曹耀正奔馬陣前喊話勸降。
沒有人投降,人們都圍在中間,不知發生了什麼。
很快,官軍陣中有人搖旗走出,那人沒拿兵器,走近了道:“我是延水關把總,我們投降,兩個要求,必須保住士兵性命。”
“嘁,被圍了還提什麼要求。”
曹耀在馬背上嗤笑一聲,隨後向劉承宗看過來,小聲道:“你拿主意,弟兄們確實都沒勁打了,得在關內睡個時辰再走。”
劉承宗很詫異,那路遊擊剛才那麼硬氣,敢黑夜燃旗為士卒引路,這會看跑不掉了,又直接派人來投降。
看來是個道德底線比較靈活的人。
沒準能裹著他一起造反!
直接在一線指揮部隊的中級將官,劉承宗非常需要這樣的人。
他在心裡打定主意,隻要他們是真投降,就算是綁,也要把這路遊擊扔騾子上馱著綁走。
揮手讓隨從去城內取繩索,他稍加思索道:“可以,放下兵器、脫了鎧甲,一個個列隊出陣來降,不殺你們。
第二個呢?”
鮑把總沒說,隻是轉身對官軍方陣做出手勢。
看上去他們在此之前就已下定決心投降。
官兵在隊伍中讓出條路,隨後成片地放下兵器放棄抵抗,閃出的通道一直通到隊伍正中心。
那有人頂盔摜甲,依靠旗杆斜斜立著,戰旗焚毀大半,布麵甲上,血從左肋浸染,直染紅到甲裙。
鮑把總轉過身說:“炮摧旗杆,將軍為木片所傷,走到最後讓我們投降,望首領勿毀路將軍屍身。”
“死了?”
劉承宗在馬上眺望,看那樣子不像假的,但又擔心湊近了中計,便不著急,說道:“我毀他屍身乾嘛,又沒人給我報功,讓你們的人脫盔甲吧。”
等鮑把總轉身回陣,劉承宗這才皺眉眯眼兒深吸口氣,重重歎出來,對曹耀道:“怎麼就死了呢?城上四門炮打了十二輪,全讓他躲過去了。
命這麼大的人,最後讓個小木片子殺了?”
曹耀看他這樣樂了,打著哈欠讓人給炮哨賊兵傳令,把官軍看死了,小心詐降,這才道:“咋了嘛,沒讓你單騎衝軍陣把他斬了,心裡不舒服?”
劉承宗搖搖頭。
有時候他是有點莽,但那是衡量局勢後的拚命,可不是倆眼兒一閉送命。
敵將身邊沒幾個人,跟部隊散開了,他可以人仗馬力衝一衝。
人家站在軍陣裡,那可就使不得了。
“我有那自知之明,沒關二爺的本事,就不乾關二爺的事……這路遊擊,老家哪兒的啊?”
這邊正說著,馬兵從城內帶來繩索,就著清晨的熹微光亮,開始受降。
讓魏遷兒到石板山上做哨探,劉承宗把周圍的事都安排好,才帶著幾分悵然若失道:“等咱走了,差遣倆俘虜把他們將軍屍身送回老家,是個好漢。
本來我還想把他綁走,誰知道他沒那個命,我也沒那個命。”
曹耀點頭應下:“行,這事我一會安排……後頭估計兩三日裡沒追兵,去延長?”
劉承宗搖搖頭:“萬一出來個李卑那種悶頭往前躥的,咱現在這身體情況肯定跑不過他,渡河,渡黃河進山西。”
“去山西咱認識誰啊,人生地不熟,這事你指望不了我,我隻在大同待過,彆的地方路不熟。”
“不久待,進山西陝西的兵不會越境,好好歇幾天再回來進延長,往後仗還多呢,就這幫人……”
劉承宗伸直了手臂,朝戰場中間那拄旗杆站著死去的將軍屍首道:“這幫人死完,大明的氣數就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