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馬互市的中心,不在打箭爐,在大渡河東岸的冷邊、沈邊土司手裡。
朝廷官方規定以冷、沈為南路邊茶商貿中心,限定茶商在雅州和黎州領引買茶,將茶葉運到瀘定冷、沈才能交易。
而且,西藏、康巴等地藏商買茶也必須到冷、沈來采購。
木雅的土司衙門叫什麼?叫長河西,商貿中心在長河東那兩個小土司手裡,日進鬥金,他的打箭爐隻能乾點民宿買賣,給過往商賈提供食宿。
他的父親臨死前乾了件事,將蠻家商賈阻斷在大渡河以西,不準渡河;買通漢家商賈,繞過河東,抵製冷、沈市場。
與曆史關係久遠的碉門土司聯係,走私邊茶,破壞冷、沈地區合法的邊茶貿易市場。
同時還發動了戰爭,攻毀冷、沈二堡,直接超度了兩家土司,造成新土司繼位。
但那兩家蒙古土司有四川官員護著,新任沈堡土司餘景冬和冷邊土司一起,封鎖大渡河,讓朝廷的茶馬貿易停擺三年。
大渡河在那橫著,誰也沒彆的辦法,彆說四千甲士,就算四十萬軍隊,大渡河也還是大渡河,該過不去也還是過不去。
最後長河西土司隻能服軟,在萬曆四十五年的三月十一日,派管家到沈邊堡,跟冷、沈土司、諸部頭人、五省商賈簽訂了一份協議,重新確立冷、沈為商貿市場。
然後就把木雅的父親氣死了。
木雅並不是想開民宿,實在生活所迫沒彆的辦法,他是隻能開民宿,開不了市場。
至於說四川養人,其實是他對川人剛烈的另一種說法,作為外族人,蒙古軍隊進四川,一場仗打了五十二年,腦子壞了才會想入侵四川。
四川的地形就是封閉的角鬥場,人不死完戰爭就不會結束。
倒是蔡鐘磐的問題,讓木雅感到非常好奇:“你們不打算入川?蜀地沃野千裡,王田居其七、軍田居其二、豪強大戶居其一,就不想入川嗎?”
蔡鐘磐嗬嗬笑著道:“這事要元帥府拿主意,我管不著,你可彆想套我的話。”
不過話雖這麼說,但在今天的交談之後,蔡鐘磐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四川民怨這麼大,劉承宗交給他的工作應該很容易完成。
稍稍思慮,他正色對木雅道:“說點正事,能不能給我介紹個商賈,最好是陝西人,在四川做了幾年買賣,股本不要太大,有沒有這樣的人選?”
“股本不大,多少算不大呢?一兩千兩算不大,還是一兩萬兩算不大?”
木雅想了想,道:“有個陝西渭南人,從前是孝義鎮趙家人在成都府的掌櫃,去年聽說想單乾,你要是想見他,我可以幫你找找,但一來未必能找得到,二來找到了,他未必願意見你。”
“不願見我……”蔡鐘磐問道:“這是為何?”
木雅捧著奶茶瓷碗,吹了吹熱氣飲了一口,十分滿足,看了蔡鐘磐一眼,道:“你們的名聲,對商賈來說可不太好。”
“不要說讓商賈跑過來見你,單是大帥攻陷白利,兵鋒直抵爐霍,常駐冷邊沈邊的五省商賈,就有四十多家卷鋪蓋逃走,就連成都府的陝西商賈也走了不少,都隻是留個掌櫃在這,算是富貴險中求。”
蔡鐘磐苦惱地用指節叩叩腦袋,這事怎麼說呢,幾乎是被他忽略掉的必然情況。
因為商賈不單單是商賈,掙了錢就會買地、讓後輩子侄科舉,繼而躋身仕途,而在地方,這些人就是豪強地主。
陝西的商業中心在三原、涇陽等地,那些地方劉承宗沒去過,但王二、王左掛等人三番五次襲擊渭南渭北。
四川人可能對他們缺少了解,但對陝西商人來說,青海大元帥等同流寇。
“這樣,你先給找著這個人,他願意過來就過來,不願意你就讓他彆走,實在不行我去一趟成都府。”
“你去成都府?”
木雅瞪大眼睛:“你以啥身份去成都府啊?”
蔡鐘磐攤攤手,對木雅笑道:“長河西宣慰使司派往成都府采購……采購什麼?”
木雅幾乎秒懂,擺手道:“不,是明正土司派往錦官城采購蜀錦的管事。”
“對,是明正土司派往錦官城采購蜀錦的管事……”蔡鐘磐努力給自己起個名字,最後拍手道:“管事巴桑!”
“誒,我發現你們這幫人,為啥都喜歡給自己起假名叫巴桑?”
木雅對這個名字愣住了,道:“最早來明正土司傳遞消息的那個騎兵,跟我的土兵言語不通,就巴桑巴桑,到你這也叫巴桑。”
蔡鐘磐笑眯眯地搖頭,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好道:“反正你記得給我找那個人就行,最好年前能找到,我有一樁大買賣要和他談。”
“大買賣?”
木雅剛想把話說得保留一點,聽到這個詞,直接觸動了他的DNA,趕忙問道:“用不用我的領地走私?我跟你說,隻要大帥願意跟我劃定邊界,不管明正的事,從明正到黎州鬆坪關,我保證一路暢通。”
他抬起一根手指,往東邊一指:“我就一個要求,咱們都是鄉黨,把長河東那倆蒙古韃子繞過去,這錢千萬千萬不能讓他們賺了!”
蔡鐘磐心想,我一個陝北人,和打箭爐的西番土司論鄉黨,可以說非常魔幻了。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條走私商路是完全在他預料之外的收獲。
他原本想聊的買賣,可不是買賣東西,是投資商賈做買賣的同時,以商鋪為據點,向四川滲透。
“這事我會告訴大帥的。”
蔡鐘磐算做了個保證,隨後又叮囑道:“一定要找到這個人啊,我們可以搞一條從西寧到成都,大大的商路,我們很多皮子壓在西寧賣不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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