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漢會漢話,所以跟元帥府接洽的事都由他來,乾著乾著就成了官方認證的頭人。
他這個姓來源於劉承宗的表彰信,寄給歪梁子的婆姨,表彰歪梁子是元帥府的英雄人物、中流砥柱,說歪梁子是大元帥親封的拔都兒,勇士嘛。
所以他們家包括那倆十來歲的小娃,如今都有拔都兒稱號,拔都兒對應的漢字是啥嘛?蒙古老漢想了想,中流砥柱,嗯……應該就是梁。
因此海西縣登記戶籍時,他們一家都姓梁。
劉國能聽見梁老漢的話,擺手道:“這是頭一次,我直接砸了,你們也不要想回去處罰彆人的事,下次讓人完全按規製打造即可。”
兩名頭人點頭稱是,隨後石炮被衙役裝車運往南山堡,以防備茶卡鹽池蒙古諸部的襲擊。
辦完這事,劉國能把兩名頭人叫進衙門,問道:“你們的部眾種痘的事怎麼樣了?”
痘醫就是專門給種人痘的醫生,主要目的是預防天花。
人們發現患過天花的人不會再得第二次,所以發展出人痘術,在明代嘉靖年間由寧國府醫師創造出較為成熟的減毒種痘技術。
即使到如今,遊走天下為百姓種痘的醫師,依然以寧國府人居多。
在三百年後這是非常落後的古老醫術,但在明代,它是世上最先進的科學。
技術是昨天的科學,科學是明天的技術。
元帥府原本沒注意到這事,不過去年黃南有個部落因為天花全沒了,劉承祖才注意到這事。
那個部落沒了的原因不全是天花,染上天花大概會讓五個人死四個……嚴格來說天花沒這麼厲害,但這個時代發燒腹瀉都能要人命,沒人能分辨出痘的人是因為啥死的。
而且還有最長二十天的潛伏期,人們對這病沒防範手段,一旦興起就會像野火一樣,燒得到處都是。
所以拉尊聽說有人出痘,就直接派兵實施了最高等級的隔離——陰陽兩隔。
雖說事沒砸在自己頭上,劉承祖也害怕,從西寧找了兩個寧國府的種痘醫師,要給全軍種痘,他們這沒準要去哪兒打仗,萬一染上這兵整支軍隊就沒戰鬥力了,打仗時候這種情況就意味著死。
這個時代一般種痘都是給出生一兩歲的小孩種,死亡率在百分之五以內就算成功,培育痘苗技術較好的醫師可以控製在種四百死一個。
倆種痘醫師被劉承祖殺了一個,那人口口聲色稱他有絕佳的痘苗與技術,可以五百個人死一個,結果給鎮海營一百二十名士兵種痘,死了十三個,差點引發兵變。
另一個醫師的技術較好,基本上是一百死一個,被元帥府授予官職,在海北祁連山下修了痘莊,最開始痘苗比較少,隻為軍隊種痘,今年開始也給百姓種痘。
不過海西海北兩縣的百姓對種痘缺少熱情,人們能接受出痘後陰陽兩隔,也不能接受百分之一的致死率。
畢竟一個是老天爺收人,一個是自己往死路上撞,心理上的區彆大著呢。
梁老漢搖搖頭道:“不到一半,這會又打仗了,部眾都不願往痘莊跑。”
“等打完仗吧,打完仗必須全種上,到時候大帥就回來了。”劉國能說道:“我聽說鐘將軍說,河卡草原的敵軍調動異常,可能大帥已經從南邊過來了。”
梁老漢重重點頭:“劉父母放心,打完仗我就帶著部眾去痘莊……我這回來還有個事,劉父母的官袍排到啥日子了?”
劉國能被問得一愣,隨後歎了口氣,道:“等我算算啊。”
元帥府沒有成體係的章服製度,知府劉向禹和楊鼎瑞到現在也沒個官袍,他們不用也沒事。
但知縣必須有官服,因為夫妻成婚到縣衙登記,要借官袍和鳳冠霞帔作為明媒正娶的喜服來穿。
結婚時男子省事得多,知縣穿啥他穿啥;女子稍麻煩一點,縣衙要備好鳳冠、鳳簪、金簪,霞帔、帔墜、釣圈。
也正因如此,元帥府的知縣官袍主要用於給百姓結婚穿,百姓隻在結婚時穿一次,那可能是很多人這輩子穿過最好的衣裳。
劉向禹做過米脂的代任父母官,他知道這項習俗非常重要,而且對民心很有幫助,因此專門讓織造局用最好的麵料、最佳的手藝,來做了緋色暗紋的知縣官袍和鳳冠霞帔。
劉國能對那官袍非常喜歡,這麵料這顏色,擱過去就是四品往上的官員……但他一天都沒穿過。
他在心裡盤算一番,對梁老漢道:“十月,上一個要結婚的是十月初六,南山堡戰兵叫啥我忘了,鐘將軍給我說的,你這要用得十月初七了。”
梁老漢板著粗糙的手指頭算了算,麵色發苦:“那不還得再等仨月?”
劉國能點點頭,隨後沒好氣地擺手道:“且等著吧,我都等半年了,還一次都沒穿過呢,他們這幫結婚的都快給我穿壞了,這次又是哪個將軍麾下有喜事呀?”
梁老漢麵上一愣,低下頭頓了頓才道:“這次不是將軍麾下,是我們本部後生,這個……劉父母,我們的後生成婚,是不是不能借官服?”
“嗯?什麼叫不能借。”
劉國能聞言就把眼睛瞪了起來:“我跟你說,規矩就是規矩,成婚就得穿官服,必須穿!”
“你回去告訴新人,暫時排在十月初七成婚,前邊成婚的軍士多,萬一碰上戰事到日子結不成婚,我就給他提到前邊來,反正準備好了,到日子提前三天有衙役通知。”
梁老漢一聽很是高興,嘿嘿笑了起來,部落裡結婚的後生為托他問這事,給他放了好幾天馬,他是生怕這趟劉國能不允許,有辱使命,如今一聽心中大石落地,輕鬆極了。
就在這時,衙門外有風塵仆仆的馬兵跑來,入堂報道:“劉知縣,南山急報,大帥於河卡南山九戰九捷,大破虜軍,如今先鋒已抵河卡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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