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劉承宗憋了很久,終於鼓掌笑道:“對,就是安西,喀什、英吉沙、葉城、莎車、和田、庫車,那是我很難去到地方,在天山以南建立功業宣揚王化,才算土司對國家有功。”
她先看到的是大小揣旦,但她覺得那是給虎墩兔大汗留的地方,便從那裡往旁邊看,問道:“威定?”
威定是格爾木的古名,劉承宗卻又搖搖頭,道:“我說土司於國家有功,他們的功績是世代鎮守西北邊陲,在朝廷難以管轄的地方代王行事,你看揣旦也好、威定也好,有哪裡是我過不去的地方嗎?再往西看。”
劉承宗在心裡是認定了元帥府跟虎墩兔必有一戰,允許虎墩兔暫居揣旦,為的就是將來反目動手打起來方便。
最關鍵的是,在西北打一場仗,對元帥府沒什麼意義。
樊三郎感覺到劉承宗對疆域非常偏執,他們取得康寧府就有些得不償失,南方的物資運不過來、北邊的支持送不過去,卻分散了大量有才能的官員大將。
如果再向西北打一場仗,分散更多人手還不算大問題,兩次越過雪山大漠天險的戰爭,收獲都會非常小。
那是樊三郎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她搖搖頭沒再多說,也沒啥好說的了……把土司扔到大小揣旦和德令哈,彆人就已經未必願意去了。
樊三郎可不是過去對軍事一無所知的小女孩了,她知道行軍需要的一切準備、知道戰鬥該在哪裡打響。
把軍隊扔到安西去,不要說那裡的地如今還有主兒,就算是無主之地,單單如何一路奔襲過去就是大問題。
劉承宗被逗樂了,哪兒有這麼問的啊,他先是露出笑意,待笑意收斂才起身鄭重道:“我希望你能跟我共謀大事,但你兄長在那邊,勸他幫他,都由你,再次相見可能就是兵臨城下了,一路平安。”
冶秉乾愣了愣,緩緩小幅度點頭,末了又聽劉承宗叫護兵把佩劍還給他,護送他離開元帥府軍隊的控製範圍。
冶秉乾的嘴唇哆哆嗦嗦,未必是有多感激,更多的可能是劫後餘生重見天日,他重重向劉承宗鞠了一躬,這才跟著護兵離去。
她打算有時間好好勸勸劉承宗,葉爾羌和吐魯番的存在對元帥府沒有威脅,但不是現在。
很快,冶秉乾的勸降信就寫好了,心情忐忑地送到帥帳,待劉獅子看過書信,出乎他的預料,劉承宗居然讓他親自去送這封書信。
冶秉乾目瞪口呆,一時間不知道劉承宗在想什麼,鬼使神差地問出一句:“那,那大帥我還回來麼?”
崇禎六年的二月初九,冶秉乾自老鴉峽穿過元帥府先鋒軍控製的上河灘,越過兩軍塘馬斥候交戰的河溝,進入巴暖三川營的駐地,在當日下午進入冰溝馬場。
此時河湟漢土官軍仍在向上川口彙聚,以一己之力留下朝廷河湟據點的冶國器見到弟弟大喜過望,但麵上憂色也難以去除……就在冶秉乾回來前,冶國器正在與剛趕到冰溝馬場的莫與京商議求援事宜。
各路土司的土兵原有定數,但在定額之外,土家幾乎每個男子在危急之時都是土兵。
等冶秉乾走遠,樊三郎撩開帳簾看了看,才疑惑道:“你就這麼讓他走了,不讓他在城下勸降?”
“他是人質,把他拉到城下勸降,把冶國器架住,演一出大義滅親,我在城下把他殺了,除了讓守軍都覺得自己是英雄之外還有啥用?”
劉承宗搖搖頭:“讓他去城內瓦解敵軍鬥誌,這也是圍三闕一,大軍壓境,卻讓敵軍誤以為這並非必死局麵,仍有投降機會,他們就無法背水一戰。”
所以儘管冶秉乾沒有死在劉承宗手上,他的到來依然對守軍來說依然不是好消息,恰恰相反……他帶來了劉承宗的最後通牒,兩天。
冶國器看過書信,沒有投降的意思,反倒是冶秉乾勸說兩句,就被冶國器下令,由冶家土兵押到馬場驛城的官房軟禁起來,不讓他擾亂軍心。
但不論擾亂不擾亂軍心,守軍能選擇的戰術並不多,最壞的選擇的固守小城放棄城外廣袤田土、其次為依據兩道河流野戰固守,除此之外沒有好選擇。
征召之下,接近一萬八千名土兵、戰馬彙聚於此,兵員雖多卻不精,圍繞著營城、馬場城、驛城分彆駐紮,每日消耗糧草三百餘石。
絕大多數兵力都被征召為民夫,幾名將官和留守士紳商議籌糧,在南北穀中往來輸送物資,但這仍舊杯水車薪。
今年的穀地本就缺糧,後援不到,他們籌到的糧草僅夠支撐十三日;後續援軍還不知何時能夠抵達。
莫與京精選一萬兩千土兵,分布三營,在一道河流以橋梁為支點分布兩營,挖掘壕溝埋設地雷構置營寨防守河岸,並於二道河另部一營為接應兵力,以防前線戰事不利,也好撤回上川口,進駐城內防守。
冶國器則讓土兵向劉承宗傳書一封,一來感謝他放回冶秉乾,二來想騙騙他,看看能否多拖延兩日時間,因為劉承祖的遊騎在河對岸騷擾,給埋設地雷造成很大困擾。
卻沒料到次日上午,這封信才剛剛穿過二道河,站在土山上的莫與京已經命人打響號炮。
人的名樹的影,劉承宗轉戰陝北,硬碰硬擊敗賀虎臣部寧夏邊軍,嚇得吳自勉不敢出戰,任誰聽了都對其部戰力有所畏懼。
但莫與京也沒更好的辦法,後麵蘭州方向正在調兵糧器具向河湟提供支援,隻能先依靠河流嘗試野戰。
不過野戰給他們帶來的優勢也並不大,因為那兩條南北朝向的湟水支流,隻有十幾步寬。
直至一裡開外,席卷穀地推進的兵陣停了下來,即使不借助望遠鏡,莫與京也能輕易辨認敵人的頭部和軀乾,這到是令他稍稍放鬆。
敵軍中間的步兵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精銳,大部分人穿的都是鎖甲和皮甲,他所看見的甲光閃爍,隻是皮甲的護心鏡而已。
隨後很快就能看見蒙古馬刀閃耀的反光,逐漸能夠分辨左右兩翼包夾向前的軍隊俱為馬隊,中間則是處處甲光閃爍的步兵陣線。
他通過望遠鏡看見河穀儘頭十裡外的老鴉峽東口,黑壓壓的軍隊與旌旗正在通過,就像一片蒙在煙塵中的黑霧,分做數股,浩浩蕩蕩蔓延向整個河穀。
直到一個時辰後的正午,元帥府的主力部隊已接近二道河的四五裡,兵陣的輪廓在逐漸清晰,戰馬踏過農田的煙塵也愈加明顯,人馬俱為一個小黑點,還看不真切。
唯獨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在他的印象裡劉承宗的軍隊應該是一支以邊軍的為主的部隊,怎麼看著給北虜那麼像呢?
隨後稍一抬頭,莫與京就被下午的陽光晃了眼,他在心頭暗罵:劉承宗的小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