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第一步(2 / 2)

頑賊 奪鹿侯 7987 字 7個月前

劉承宗搖搖頭,道:“他們恨不得燃地雷把你們送上天?我既然敢起兵,就知道要殺人;他們既然敢阻我,也知道要死人,各憑本事吧。”

劉獅子在言語中對這場戰鬥的敵人非常輕視,不過其實他在心裡很重視土兵。

因為土司兵大概率是比官軍強的……差距不在士兵,單論士兵,不論裝備還是戰術,應該都是官軍強,但土司兵不是朝廷的職業士兵。

不是朝廷的職業士兵,一方麵意味著得不到朝廷龐大財力、人力的支持;另一方麵也意味著實力無需與朝廷國力掛鉤。

其實他們才是大明真正的家丁,不需要朝廷俸祿、口糧、裝備,聽調聽宣,能不能打完全建立在土司的財力與誌向上。

大一統王朝強盛時附加的正麵狀態對他們影響較小,但同樣大一統王朝臨近崩潰時的負麵狀態對他們影響也較小。

因此哪怕土司兵裝備稍稍落後、戰法略顯單一,在此時的戰爭中卻往往能擁有超過常備軍的鬥誌與戰鬥力。

說話間,劉獅子已經讓護兵去告訴陣前將官,敵軍的尖兵戰法及陣前埋設地雷,讓他們不要輕進,等層層疊疊的火器把敵軍擊潰,再伺機進兵。

片刻之後,劉承祖與黃勝宵登上土山,炮兵攜十二門千斤青銅重炮與抬槍抵達戰場,西寧衛的旗軍也將火箭車、佛朗機炮、滅虜炮等重兵器運送到場。

當然還有劉承宗在八角城鑄的那位大臼炮和附魔開花彈,那門炮在俱爾灣也裝上了雙輪炮車,不過射程太近,這場戰鬥用不著那個東西,還在輜重營放著吃灰呢。

隨著火炮等重兵器運抵前線,敵軍就沒有那麼鎮定了,即使在望遠鏡裡,劉承宗都看出土兵各隊按捺不住驚慌,傳令兵往來在軍陣中穿梭。

莫與京時刻關注著元帥府陣前動向,他處於守勢,一方麵不願放棄壕溝工事進兵,另一方麵也想等陽光不那麼刺眼。

元帥府的軍隊鎧甲裝備比土兵多,所以在等待中更累,以逸待勞對他有利。

但千斤重炮緩緩運至前線,情況就不一樣了。

原本陣前兩軍就都有火炮,而且火炮規製都一樣,官軍有什麼,劉承祖的西寧衛旗軍、鎮海營兵就裝備什麼,都是西軍,使用的火器大致相同。

間隔四百步還能心如止水,就是因為西北的軍隊不流行重炮,他們主要裝備的火炮是滅虜炮和佛朗機炮,以打毒煙、神火開花彈的輕炮為輔。

炮都是好炮,鞏昌府是西北的冶鐵中心,在葉夢熊主政陝西後,這邊就流行鍛打炮,鍛打可以打出鍛鋼炮來,結實耐用、方便速射。

缺點就倆,需要極強的製造能力才能大批量打造,其次則是鍛打炮做不大。

但這兩個缺點對西北軍隊來說不是問題,大明不缺人力與技術,在手工業時代有極強的生產力。

而西北要對付的敵人用射速慢威力大的重炮不好使,以劫掠為目的的蒙古兵通常避戰不陣戰,且馬兵重散不重聚,重炮一炮打不準太虧,而且射程也不需要太遠,隻要比蒙古人的硬弓遠就夠了。

這就導致不論河東河西,冶國器的土兵最多的火炮是滅虜炮,劉承祖的西寧旗軍、鎮海營兵最多的火炮也是滅虜炮。

大明麵對虜的威脅有兩種,一個舊北虜、一個新的東虜,因此滅虜炮也有兩個型號,舊的輕新的重。

新滅東虜主要裝備遼東,是紅夷式的鑄造中型野戰炮。

而西軍的滅虜炮則是打蒙古人的小炮,通體由淨鐵鍛造,長二尺、重九十五斤、打一斤炮彈,配備雙轅三輪炮車,前麵兩個大輪、後麵一個小輪,每車載炮三門,同時發射,注重機動。

這是非常好的野戰輕炮,適配蒙古部落小規模遭遇戰,但這會他們要打的不是小規模遭遇戰,本來大夥都看著劉承祖的部隊也是官軍裝備,硬碰硬誰怕誰,反正二百步外誰的炮都不會響。

可這會劉獅子突然從兜裡掏出來十幾位上千斤的大家夥,這誰頂得住啊!

莫與京臉都綠了,他跟陝北叛軍打了一年多,不是不知道陝北叛軍有炮,但那都是繳獲官軍的炮,跟他們一個形製,甚至還都是官軍用的炮裡比較輕的湧珠之類的小玩意,可從來沒見過叛軍掏出千斤炮的。

偏偏他還不敢下令撤退,因為對手有很多蒙古騎兵,平時西北邊軍看見蒙古兵一點兒都不帶怕的,但這會可就不一樣了,莫與京和冶國器商議後,都沒有把握將軍隊在蒙古馬隊的襲擾下全師帶回。

一寸長一寸強,留給他的選擇就隻剩一個,主動進攻。

此起彼伏的號角聲在河東響起,湟水北岸未受重炮威脅扼守狹長河灘的北軍率軍拔營,向西移動,意圖搶占湟水北岸,對劉承宗左翼形成威脅。

隨後東軍在角聲中齊齊推進,兩翼馬兵率先涉水渡河,隨後步兵將滅虜炮自炮車卸下,扛在肩頭拉車涉水。

望見這一幕,劉承宗麵上露出笑意,敵軍意圖很明確,用雙腳抹消火炮的射程劣勢,靠格鬥取勝,但這也意味著他們暫時放棄地雷陣地的優勢。

劉承宗快速頒布命令,以阿海岱青部蒙古營自左翼防備湟水北岸敵軍渡河,將兄長劉承祖部四千營旗軍自陣前撤回,移動至左翼援助阿海岱青。

下令黃勝宵將抬槍重銃隊全麵推進,以重炮轟擊敵陣,迫使其加速前進消耗體力,命巴桑穩住陣線,不崩潰、不前進、不後退,迎接衝擊。

車尾倒裝抬槍的馬車在戰場飛馳,阿旺在陣前手舞足蹈無聲嘶吼,布赤在陣中高聲鼓舞士氣,巴桑肩負赤色劉字大旗在橫過陣前奔馳,奴隸崽子馬隊向兩翼散開,番兵高舉長矛發出呼和,蒙古馬刀敲在鑲鐵蒙皮盾牌上,發出哐哐聲響。

混編帶隊的漢軍在農田中插下一杆杆書著天下太平的旗矛,環視左右,不知是誰先向前走出一步。

很快,所有漢軍都齊齊邁出一步,紮下重銃支架,將與人等高的重火槍架在身前,熟練地吹火折引燃環繞於左臂的火繩,在龍頭杆上夾緊。

一門千斤重炮自後方放響,轟然間鐵彈曳著尖嘯自步兵頭頂越過兵陣,砸落在河對岸,受到驚嚇的土兵猛然加快腳步,緊隨其後十一門重炮齊齊轟響。

當炮彈在頭頂飛掠,當懾人心魄的轟鳴在河穀回蕩,位於戰線最前的六百名獅子營老兵對蔓延戰場的殺氣置若罔聞。

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們把銃托頂在肩頭,用漆黑的眸子透過準星照門,他們望向河灘蔓延的黑線,也越過黑線望向更遠處模糊的雲與青天。

在白雲與青天的儘頭,是他們的黃土他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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