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盤、韓世友兩兄弟是跟著楊耀、王文秀那批固原兵一塊投奔劉承宗的,隻不過彆人都做了外將領兵,他們兄弟倆成了劉承宗的親兵。
從投身獅子營開始,兄弟倆基本上就沒離開過劉承宗身邊,韓世友對劉承宗的習性太熟悉了,一聽這話,就知道他們家大帥那個古怪脾氣又上來了——彆看咱自己是叛軍,偏偏就喜歡忠義之士。
不過這次劉承宗要失望了,沒過多久,韓世友就把軍隊交給麾下把總,親自馳馬跑到北路大營麵見劉承宗,勸說道:“大帥這個丁紹胤招降不了,他要尋死,就遂了他的願吧。”
劉承宗問道:“此話怎講?”
“降兵已經說了,丁紹胤是世襲指揮同知,他的獨子叫丁自珍,在開戰前,丁紹胤已經決意尋死,讓丁自珍去寧夏找洪承疇了。”
說到這,韓世友搖搖頭:“天底下兒子不顧老子的很多,但老子不顧兒子的很少,想必丁紹胤自己心裡有杆秤。”
劉承宗沒有回話,隻是無言望向營盤嶺,過了很久才跳過這個話題,問道:“嶺上還有一千五六百人?”
“前線戰敗的潰兵,丁紹胤的本部。”韓世友點頭道:“差不多。”
劉承宗緩緩頷首,他能理解丁紹胤想要用身家性命給兒子鋪路的心態,同樣也能接受山上的明軍最終拒絕投降:“向甘肅二營、張天琳大營傳令,命其三營於營盤嶺山下掘壕壘牆。”
“大帥要圍死他們?”韓世友抱拳請戰道:“不如讓虎賁營攻山,他們隻有千餘,應能一鼓而下。”
劉承宗無奈地看了韓世友一眼:“他們的兵力變少了,但槍炮都在山上,意誌堅決,戰力並未減弱;反之,向莊浪河穀進軍的道路已暢通無阻,我們還跟他們耗什麼呢?”
把山圍起來,掘壕築壘,確保敵軍無法攜帶重火力逃脫,千餘輕兵即使逃脫,也不能左右戰局。
就在這時,營盤嶺西邊傳來幾聲炮響,隨後是密集槍聲。
劉承宗立刻皺起眉頭,麵帶不解地望向西麵……這個時間節點,正逢山上想投降的明軍投降,那麼想突圍明軍突圍,也是最好的時機,所以戰場出現槍聲不奇怪。
可是看見這個方向,劉獅子都傻了,喃喃自語:“營盤嶺是山,營盤嶺西邊還是山對吧?”
他的塘兵早就把那邊探了個大概,山的那邊還是山,而且一片山頭包圍裡還有個老林子,將來崇禎皇帝駕崩甚至都能進去找棺槨大料的那種老林子。
正因如此,即使是打算圍困,劉承宗都沒打算圍西邊,那邊軍隊就進不去,山上的敵軍有可能出去,但一直向西都沒路,直到柳條河西端才能看見路。
那個地方再往西,則是一塊被山脈包裹封閉的小盆地,叫張義。
其實這個張義,就是漢代的張掖縣治所在,五涼時期始終為河西地區易守難攻的軍事重鎮,隻經曆千年風雨,當地早就密布各種火燒溝、兵溝、燒房台之類與戰爭遺跡有關的名字。
至於人,也在這些名字的形成過程中損失個七七八八,眼下四舍五入等於無人區。
劉承宗的軍隊也僅僅在火燒溝留下了百十個塘騎,而且還分散於各處山隘口,主要是占據製高點觀察對麵營盤嶺的敵情,根本就沒考慮有人會往那邊跑。
沒過多久,西邊的塘兵過來報告:“大帥,有八百多人往西邊跑了,紮進林地,眼下先頭十餘人已經開始爬山了,要不要把炮兵拉過去,把他們打下來?”
“輕裝?”
“輕裝。”
劉承宗擺手道:“那何苦呢,讓他們進山裡當土匪吧……這個丁紹胤,寧可鑽林子,也不投降,還有八百多人跟著他,真奇怪啊,我估計我們還會在涼州衛再見。”
丁紹胤就是涼州衛的指揮同知嘛,他鑽進山裡,如果還能活著出來,一定會奔赴尚未陷落涼州衛。
萬萬沒想到,沒過多久,韓世友那邊的把總也跑過來了,報告從降兵口中打探到重要情報,說營盤嶺上的明軍分為兩派。
一派以楊嘉謨的標兵為主,這幫人要跟著丁紹胤死硬到底,決不投降。
另外一派則是涼州衛旗軍組成的車營為主,這些人都是被丁紹胤從涼州衛帶出來的兵,好些都已經下山投降了,留在山上的人另有打算。
他們的打算是跟著柴時華往西走,這個所謂的西,遠超劉承宗的想象,他以為這幫人可能會跑到張義,誰知道他們想瘋了一樣——吐魯番。
柴時華說甘肅淪陷賊手,他有心報國,奈何這點兵力也乾不成啥大事,投降又非他所願,不如冒險遠走他鄉,再開基業。
劉獅子尋思這是什麼詭異的雙向奔赴啊,總兵標營的兵,不跟著標營參將,反倒追隨指揮同知;涼州衛的旗軍不追隨指揮同知,反倒被標營參將忽悠著要遠行兩千裡。
關鍵這兩千裡路什麼成分啊,他們為了離開敵人,要繞過敵占區,行走在綿延千裡的祁連山道,這個季節的祁連山確實沒有特彆冷,行軍倒也不算地獄難度。
可問題是,他們這趟遠征的終點,是兩千裡外的哈密。
劉獅子搖搖頭,他覺得柴時華這家夥沒明軍說實話。
他就尋思呀,走祁連山或許可以繞過甘肅和嘉峪關,但自南向北的敦煌、哈密、巴裡坤,想去吐魯番,這三個地方繞不過去。
而敦煌、哈密、巴裡坤,那不還是我的地盤嗎?
“不過柴時華了。”劉承宗心中暗笑,這個長跑小能手,他揮手下令道:“傳令張天琳部大營,待三道壕壘修好,古浪峽就是他的駐地了,防禦石峽關,順便圍住山上丁紹胤這七八百人。”
“先圍到斷糧,然後再試試勸退,反正就是那套感念其忠軍報國之誌的說辭,願意走就讓他留下火炮裝備,發給少量糧草路費,準其經石峽關撤入寧夏,父子團聚;若還不願走,就讓他在山上餓死吧。”
劉承宗心想,這幫人不打仗,就在山上蹲著,最後也能不投降撤至寧夏,這個消息在寧夏軍中傳開,對他來年的戰事應有莫大的好處。
至於餘下的軍隊,劉承宗臉上露出笑容:“我們回河湟,進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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