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分工很明確,以王承恩、粆圖台吉為核心,攜方正化的書信,繞過洪承疇與邊將,遞交沿途鎮守太監,命其提供糧草三萬石,他們就出兵攻打東虜。
畢竟封疆大吏心底多半瞧不起頤指氣使的宦官,這跟後者身體殘缺無關,而是與職業
特性帶來的職低權重有關,跟宦官類似的是言官。
言官在特定的時候很厲害,總兵、首輔、皇上,沒有不能罵也沒有不敢罵的,但這又有什麼用呢?絕大多數時候這隻是一把指哪打哪的槍。
槍不厲害,厲害的永遠是開槍的人。
理論上這是皇上的槍,但厲害的大臣有時候也能拿來玩玩兒。
宦官也是如此,人們害怕的是皇帝,而非滿地亂跑的奴婢。
皇上想辦大臣,不用宦官說話也能辦;皇上不想辦大臣,宦官就是進讒言,死的也是宦官。
但鎮守地方的太監不一樣,他們遲早要回紫禁城的二十四衙門,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話,對他們管用。
當然,楊麒也有備用計劃,萬一寧夏的宦官也不吃這套,那他們就隻能找熟人了,都是當總兵官的,誰還能沒那麼幾件想辦卻辦不了的事、想乾卻乾不掉的人?
這次就是機會。
四路漠南軍沿著騰格裡沙漠與黃河一路狂飆,甘肅都督府曹耀那邊一封信,劉承宗就喜氣洋洋地從蘭州跑回了西寧以西的新城——巴圖爾琿台吉的第一批商隊已經到了嘉峪關。
曹耀在信中說,帶隊的首領是巴圖爾琿台吉的弟弟,巴圖爾專門寫信過來,提前給劉承宗道歉,說非常抱歉,身邊實在沒有能擔當此任的人了,隻能派這個貪財的弟弟過來,如果他弟弟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希望劉承宗能看在他的麵子上,彆把弟弟宰了。
單看這信,劉承宗就尋思這巴圖爾琿台吉是有個什麼他媽的寶藏弟弟,有這麼跟人介紹的嗎?
劉承宗跑到新城,直接鑽進了新城書院,打聽巴圖爾琿台吉的弟弟是個什麼人物,叫他哥哥如此重視。
能回答他這個疑問的人,是杜爾伯特部的首領達來台吉。
達來台吉是衛拉特貴族裡的異類,據劉承宗所知,留在元帥府的衛拉特貴族大多都像國師汗那樣,領了爵位,便吃喝玩樂不複雄心壯誌,但達來不一樣,領了督爾伯的爵位,卻像那些年輕貴族一樣,在新城書院認真學習。
彆人是啥都學,達來隻學騎兵戰法,而且是騎兵戰法裡的塘騎戰法。
大概是在河卡草原被塘兵打出心理陰影了。
再見到劉承宗,達來很高興,以為是要征召他發兵呢,提著三眼銃就策馬跑過來,把年紀輕輕的羽林騎們嚇了一跳,等聽見劉承宗發問,這才換了副表情,麵色複雜地歎氣道:「楚琥爾啊,那是個沒有情義的人。」
巴圖爾琿台吉的弟弟,排行第三,跟那個跑到青海跟劉承宗爭地盤的綽克兔台吉同名,也叫楚琥爾,全名叫楚琥爾烏巴什。
天啟五年,他們的弟弟青台吉死了,楚琥爾跟另一個弟弟白拔都爭奪青台吉的遺產,兩兄弟鬨得厲害,老爹跟杜爾伯特部的達來台吉一塊調解都勸不住,在土爾扈特部的支持下,楚琥爾把弟弟白拔都殺了。
隨後老爹發兵攻打楚琥爾,杜爾伯特部的達來台吉也跟著參戰,一同攻打土爾扈特部。
本來是一家子分遺產的事兒,硬生生被扯成了衛拉特三部大混戰,一直打到崇禎元年,土爾扈特部就因為這個往西跑到伏爾加河去了。
到現在,問達來台吉最討厭的人是誰,把他圍在大青山的馮瓤都得屈居次位,楚琥爾贏得毫無懸念。
不過讓達來台吉感到奇怪的是,即使聽了他對楚琥爾的介紹,劉承宗臉上依然很高興,這不禁讓他納悶道:「大帥,你是對琿台吉有什麼不滿?」
不滿?
劉承宗也納悶了:「為啥這麼問?」
不應該是何出此言麼?
最近達來學漢文都快學入魔了,微微搖頭,這才說道:「大
帥不是想利用楚琥爾挑撥其與琿台吉之間的關係吧?」
「我挑撥他乾啥,我高興是因為衛拉特的貨單。」
劉承宗笑著搖搖頭,巴圖爾琿台吉運來的貨物跟當時商定的差不多,隻是因為商路阻斷,原本計劃中的波斯織錦緞、絲綢,以及布哈拉的寶石等貨物比預計的要少。
但相應的是,運來毛皮與牲畜要比計劃中多。
七萬張沙狐、黃狐皮,八萬張銀鼠皮、八萬張羊皮、六千張掃雪皮、三千張狼皮、一千二百張貂皮、五百張猞猁孫皮、三百張豹皮、一百張白兔皮。
單是他們運過來的皮張,就比元帥府一年的皮張貿易總量還大。
更彆說還有五千匹天山戰馬運過來,能給元帥府龍駒島戰馬配種提供極大助力。
最重要的是運抵嘉峪關的五萬頭羊和一千三百頭牛,糧食不夠吃,能解燃眉之急;糧食夠吃,則兩三年內,甘肅的畜牧很快就能再上一個台階,今年冬季之前解決掉涼州城這個問題,南北商路打開,明年元帥府的屯牧營就能恢複元氣。
跟這些比起來,就算再多來七八個楚琥爾,劉承宗都不會感到不開心。
達來台吉問道:「那大元帥就不為他感到擔心嗎?這是六親不認的蠻子。」
「我擔心什麼,他殺弟弟,我又不是他弟弟。」
劉承宗一臉難以理解地眨著眼:「更何況,他隻是不通情義,又不是傻,他傻嗎?」
達來搖搖頭:「隻是脾氣急躁。」
「那就行了,跟彆人急躁,是性情急躁;在西北對我急躁,是傻。」劉承宗說罷,興奮地拍拍手,對達來道:「走,跟我一起去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