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兵低頭沒做聲,鄧玘都被逼死了,隴州還能有誰防守,反正他們都撤走了。
想了又想,遼兵道:“知州胡爾純。”
左良玉抬手想說什麼,最終也沒說出口,隻是走回桌案邊,用拳頭輕叩兩下。
他心道:壞了,賊子要從隴州突破了。
不過就在這時,城中突然傳出騷亂,片刻後就有秦州衛的指揮一陣風般地跑進官署:“大帥,大股賊子從城西來,一眼望不到邊,有薄城之意!”
左良玉當下也不再想劉承宗在哪,隻讓那幾個遼兵下去休息,命親隨收拾他的甲胄兵器,趕忙往城上跑。
還未上城,就已經看見城西滾滾而起的煙塵。
很快,左良玉就看到沿耤河向西,數不儘的馬步軍陣自耤口浩浩蕩蕩行來,轟隆的鼓聲由遠及近,山坡、梯田、河岸處處都被旌旗籠罩。
氣勢洶洶的架式,讓在城頭穿戴甲胄的左良玉眯起眼來,心裡直打鼓,他就尋思:是自己判斷錯了?
難不成殲滅自己這支部隊,對劉承宗就這麼重要?居然放著沒有防備的隴州不打,跑過來跟自己的秦州衛死磕?
不符合常理。
照著左良玉的想法,劉承宗這會應該已經進隴山了,兩天之後穿越危險地帶進入關中平原才是正事,在秦州衛這麼個小地方,值得動用這麼多兵力嗎?
這浩浩蕩蕩的兵馬、扯地連天的軍旗,浩浩蕩蕩大幾千人看著都讓人心慌。
不過左良玉也不怕,比這更大的陣勢他也見過,那東虜韃子在鬆山、杏山衝擊他陣地時的架勢比這還嚇人,那又如何?
最後還不是灰溜溜燒了屍首滾蛋!
但當家丁遞來望遠鏡,左良玉看過去,發現了離奇的事。
在那麵最大的旗子上,他看見明晃晃五個大字:河南總兵官。
左良玉尋思河南總兵官是個什麼東西呀,大明沒有這個官職,河南不設總兵官。
而且他怎麼覺得這麼熟呢,就好像在哪聽起過這個官兒。
在這個大軍壓境的緊張環境裡,城上軍兵都忙著布置防務,一排排衛所旗軍在城上城下推著各式守城器械跑來跑去,左良玉皺著眉頭絞儘腦汁,突然一拍手,把身旁將領嚇了一跳。
左良玉是愁眉儘展,笑罵一聲:“他媽的,想起來了!”
元帥府河南總兵官,是投奔了劉承宗的掃地王張一川。
他身邊的參將羅岱看左良玉突然輕鬆,問道:“大帥,怎麼了?”
左良玉遞出望遠鏡,笑指城西郊外:“你當來的是誰?我一看旗號才知道,原來是我們在河南的老熟人張一川,他被封了個河南總兵,人模狗樣的,我還以為是你那個鄉黨親自來了呢!”
羅岱是延安府人,跟劉獅子同鄉,不過他早年調去薊遼,跟劉承宗沒有交集,後來是跟著薊遼副總兵許定國在登萊打仗,隨後調入河南,這才跟左良玉搭上夥。
這會一聽城外來的是張一川,羅岱同樣萬分驚訝,端起望遠鏡對著西邊軍陣看了又看,口中嘖嘖稱奇:“這幾個月不見,張一川的陣勢倒是有模有樣了。”
說實話,隨著張一川的名字在城頭傳開,好像讓城外的軍陣都弱了幾分。
他們在河南跟張一川打過好幾次,每次都把他打得抱頭鼠竄,如今城上的明軍宿將聽見這個名字,慌亂的心思都穩了下來,再以平常心去觀察敵陣,很輕易地就能看出來所謂河南總兵官的陣勢虛實。
兵陣確實挺嚇人,不過這無非是人馬、旗鼓多造成的視覺聽覺效果,人們冷靜下來再仔細看,步兵多而馬兵少,未見騾子騎兵——確實不是劉承宗的兵。
一時間眾將紛紛踴躍請戰。
劉承宗是沒見過,不能浪戰;張一川他們見多了,打得就是掃地王!
左良玉查驗旗號,依照其陣勢估算兵力,混在軍陣裡的小孩、老頭老太不少,單看戰兵,估摸著是兩個兩千人的小營,對羅岱道:“張一川有長進,知道藏兵了,我聽說他去年招了九千軍隊,如今這才四千人,你引步軍出城攻他一陣,鼓鼓士氣。”
羅岱聞言把抱著的缽胄戴上,抱拳領命,問道:“追不追?”
“嗯……”左良玉先是搖搖頭,隨後又頓了頓:“誰不知道闖軍打倒番那三板斧,不過追二裡地也行,看看他跟著劉承宗學到了什麼本事。”
說罷,左良玉又叮囑道:“不過彆急著出城,先讓家丁選鋒帶著塘兵出去逛逛,周圍沒伏兵再出戰。”
而在另一邊。
城外的二十裡鋪,半山腰打著浮屠頂的青羅二簷傘蓋,河對岸一例外的川口山腳,一隊隊士兵背負沉重的火箭匣子爬山破構築預設發射陣地。
而在傘蓋附近,張一川正叉著腰指揮手下給傘蓋下麵埋鋼輪地雷,更西邊的田野裡,第一次上戰場的河南五營總教頭劉翼勇正指揮炮兵把將軍炮和佛朗機隱藏在原野中,整個軍隊後方都忙得熱火朝天。
等炮兵布置好,張一川這才打馬過來尋劉翼勇,端著望遠鏡看向秦州衛城,皺著眉頭喃喃自語:“他們怎麼還不出城,是河南總兵官沒有掃地王有吸引力嗎?他們該不會以為我是朝廷的總兵官吧?要不……把掃地王的旗子再打起來?”
劉翼勇心裡也犯嘀咕,畢竟他雖然成長在孩兒營、在新城書院被那些總兵、參將教了一堆兵法戰例和練兵操典,實際上也是第一次上戰場。
不過聽見張一川的話,連忙擺手道:“那倒不必,他們知道是你,肯定防著闖刀打倒番,就算不知道是你,看見這陣型散亂的模樣,估計一會也得出戰。”
“他們出戰我們就炸他一陣,殺殺銳氣;不出戰,我們也不慌嘛,反正不是主力,牽製他們的精力就夠了。”
張一川從善如流,聽見不是必須要打,心裡也輕鬆不少,他對左良玉有心理陰影,能不頂在前麵當炮灰是最好的。
不過對他來說,這不是最重要的事,張一川左顧右盼,見身側也沒彆人,便湊到劉翼勇身旁問道:“兄弟,大帥留了什麼話,藏著掖著兩天了,這都到戰場上,能跟我說了吧?”
發兵前,劉承宗給劉翼勇傳了封信,要求張一川向秦州進軍,不過還留了彆的話,不讓他當時告訴張一川,以至於河南總兵這兩天心神不寧的,問是什麼話,劉翼勇也不說。
不過這次劉翼勇倒沒再拒絕他,反倒是跑到傘蓋附近,靠近旗鼓的地方尋了刻漏,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轉頭對張一川取出懷中信件,正色道:“張帥,大帥有令。”
“傳河南總兵官張一川,此時我已率軍進入關中鳳翔府,命你部進圍秦州衛,差信使向西呼朋引伴,待我攻取寶雞,即刻發兵關中!”(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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