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一打聽才知道,嗯……兵糧是從西安府運到潼關了,這邊壓根兒就沒給他們準備兵糧,甚至還害怕糧草在西安城裡被劉承宗搶走,這才把錢糧都往潼關送。
祖寬這個大老粗板著手指頭算了又算,他跟劉承宗的塘騎僅距一箭之遠,離自己的晚飯卻有三百五十裡之遙。
至於西安城裡的糧,那更不可能了,劉承宗扯地連天的大軍駐紮茂陵,正跟同宗的劉徹說悄悄話,打聽西安府的風土人情呢。
元帥軍離西安城僅六十裡地,城裡就指望著他們跟劉承宗在渭河沿線對峙呢,可不敢把他們放進城內,此時城內正在給他們運糧,不過就算運到也後天了。
顯然,祖寬是命中注定吃不上這頓晚飯。
但關寧軍等不了,祖寬給他們畫了太多的大餅,再不實現恐怕就得跟上一任援剿總兵官鄧玘一樣跳城牆了,今天必須讓士兵吃上飯,渭河南岸是他們維持軍紀的最後界限。
因此祖寬也隻能順水推舟,渡河第一時間就去打糧。
至於事後朝廷懲罰怪罪,誰也顧不上那麼多,最多就是個誤會:根據關寧軍得到可靠情報,北岸諸縣已經降賊。
他們必須降賊,沒降也降了。
隻不過祖寬帶兵劫掠,就苦了率領鎮筸兵的楊正芳。
楊正芳出身湘西豪族,祖上是元末的辰州義軍元帥楊漢,有辰州府沅州衛指揮僉事的世襲官職,父親都指揮使楊國柱於平播戰役中伏陣亡。
天啟四年,楊正芳年滿二十,承襲了指揮僉事一職,隨後於奢安之亂中憑借麾下鎮筸軍立下戰功,今年不過三十歲,便得了副總兵的官職,是湖廣健將。
起初楊正芳對攻入關中的劉承宗不存在畏懼,他在湖廣跟高迎祥、張獻忠都交過手,河道密布、山林縱橫的鄖陽山區也是鎮筸兵的主場,誰在那種地方都會被他們打得滿地找牙。
但是當遼兵渡河後隨祖寬去找糧食,楊正芳心裡就有點抓瞎了。
因為鎮筸兵也好、毛葫蘆兵也罷,都是長於搜山絕穀、跋山涉水的山地步兵,作為兩個以特殊兵種組建的營,儘管確實擁有獨立作戰的能力,但編製當中僅有少量馬隊作為偵騎,他們就連塘兵都是步卒。
而渭河北岸,是一馬平川的大塬,說一句無險可守並不過分。
他們駐軍的方圓五十裡內,唯一能稱得上‘山’的地方,是漢武皇帝的墳頭兒。
更可怕的是唯一一座‘山’,還被劉承宗占領了,正在那跟自家老祖宗說悄悄話,打聽關中風土人情呢。
祖寬前腳帶兵離去,楊正芳後腳就做出兩手準備,一邊命鎮筸兵就地掘壕、設陷馬坑,一邊讓渭河南岸的雷時聲先彆急著讓軍兵渡河,趕緊把拒馬柵送過來。
除此之外,他還讓雷時聲給商洛道催促兵糧的盧象升報告,依照目前情況,請求先停止進軍,退回渭河南岸。
但這時間上顯然是來不及了,因為劉承宗的駐營地離前線更近。
關於遼兵前腳抵達戰場,後腳跑去搶劫的事兒。
劉承宗和張天琳都受到很大震撼。
其實張天琳一直對元帥府參將這個官職沒有太多歸屬感,儘管平日裡標下弁兵打著旗、掌著號,吆五喝六的,但在他潛意識裡,一直沒覺得自己重新回到軍隊做軍官了。
相較而言,他覺得自己更像是諢號‘大元帥’的大頭目劉承宗麾下,諢號‘大營參將’的掌盤子。
因為不論是獅子營時期跟劉承宗合營,還是後來跟著禹字營一道進青海,直到他們變成大元帥府……張天琳前期是合營首領,後來是直接隸屬於劉承宗的營將,也習慣有組織的劫掠大戶豪家,習慣了。
所以他依然覺得自己是個流寇頭目,投奔劉承宗帶來最大的變化,無非也是讓他的部下變成訓練有素的流寇。
結果假掌盤子遇上了真兵匪。
他就尋思:我五千人的大營離你就半個時辰腳程,你他媽直接搶劫去了?
這是根本不拿我當個人啊!
張天琳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我是不是長得太麵善了?
劉承宗對這消息更迷糊,他心想:那興平跟鹹陽,可還沒投降我呢,這幫人完全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倒不是他對明軍劫掠地方沒有心理準備,實際上他知道,隻要明軍打到鳳翔府,肯定要對地方實行劫掠,畢竟鳳翔府已經投降了元帥府,郊野百姓也被編戶齊民,屬於明軍劫掠也沒心理負擔的對象。
但遼兵這一渡河,連近在咫尺的張天琳都不管,直接撒開丫子跑到大明治下的縣郊劫掠村莊去了,就不光是突破想象力了,關鍵這事兒它不合邏輯啊!
他們這麼乾,就不怕被處罰麼?
劉承宗一度認為,這是遼兵將領的誘敵之策障眼法,目的是引誘張天琳部的大隊分開,再憑借遼東騎兵的裝備優勢,把他們分而殲之。
不過打仗就是個雙方見招拆招戰術博弈的過程,劉獅子也不可能因為不確定的猜測,就自縛手腳,不論真假肯定都要先打一打,無非多準備一條對策罷了。
因此他給張天琳的命令是不管兵分兩路的遼兵營,先集中力量殲滅渡過渭河的明軍大部,讓張天琳先伺機而動,他率兩個大營在兩個時辰內抵達戰場。
張天琳也不含糊,接到命令尋思這還伺什麼機,兩個營的步兵在那站著,那不隨時隨地都是挨揍的德行嗎?
大營當即發兵,張天琳命副將趙之瑞率兩千馬兵直撲敵陣,以撒星陣環圍敵軍,自己則親率營下中軍合步騎三千攜大小火炮十三門緩緩壓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