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鳳翔塬(1 / 2)

頑賊 奪鹿侯 9136 字 7個月前

寶雞西北,千河西岸的北山上。

曹文詔攥著望遠鏡,遙望鳳翔塬上的元帥軍的陣地,試圖在層層疊疊的營壘之間,找到易於突破的薄弱之處。

多日行軍趕路,讓他的臉上滿是風霜,此時望遠鏡中的情形,更給其滄桑麵容蒙上一層鐵青。

他目光盯著元帥軍的營壘,道:“突襲很難。”

身旁抱著頭盔的平安點頭稱是,深以為然:“我們兵力比過去更強,劉承宗……也更難對付了。”

平安這輩子的虧,就吃在劉承宗手上了。

他跟著曹文詔打仗,幾經生死得了遊擊將軍的官職,原本立功後有機會再進一步,沒準運氣到了也能像祖寬那樣得個總兵官。

卻沒想到平涼一戰負傷不算,還直接被一擼到底當個小兵,等於被打斷了晉升的脊梁骨,這幾年摸爬滾打全是蹉跎,如今任職督標坐營,連個獨立將領都算不上了。

與之心態類似的還有白廣恩,但檔次要低一點,恨不著劉承宗,白廣恩最恨的是張天琳。

觀望局勢的不僅僅他們兩個人,很快,白廣恩、卜應第、神光顯三名將軍都各自來尋曹文詔,敘說憂慮。

白廣恩不好意思說話,但卜應第是個實事求是的人,過來開口便道:“還請曹帥傳書左帥,此時不宜於塬上開戰。”

說罷,卜應第對著輿圖說出自己的看法:“鳳翔塬不過方圓百裡,敵我兩軍在山上、塬上太多人馬。”

“當務之急,宜遣偏師一營至隴西籌糧,我等扼住險道,將敵軍困於關中,待其向北向西突圍,再於隴西山塬另尋戰機。”

其實說白了,卜應第是被鎮住了。

他是土生土長的寧夏將軍,前番在二道邊牆和新降曹耀的靖虜衛趙光瑞打了一仗,隨後同曹文詔攆著曹耀打,將之逐出固原,追得很辛苦。

那個時候他知道曹耀打不過他。

曹耀的軍隊實力不濟,不是甘肅衛所旗軍、就是靖虜等地的新降旗軍,全靠黃勝宵一個炮營撐場麵。

但曹耀非常狡滑,根本不會為名聲所累,說跑就跑,非常流氓,一點兒不拖泥帶水。

就這個過程,讓卜應第認識到他們自己的短板,四個營的甘肅邊軍,戰場上配合也算默契,但不屬於大規模行軍。

曹耀無法給他們帶來威脅,他們卻數次遇險,都是自己給自己創造的。

幾個營人吃馬嚼,簡單的燒火做飯都成了麻煩事。

行軍、紮營、劈柴、巡營……處處是難題,行軍到了駐營地,前麵的人把柴火劈光了、後麵的人找前麵索要馬糧,分開了兵馬聯係不上、合兵了卻又能把溪水喝斷流。

最關鍵的是,他們的總兵曹文詔也沒經驗呀!

從前賀虎臣好歹也是年年在花馬池秋芳備邊,三邊的遊兵都聚集過去,上有總督運籌帷幄、下有三邊將領配合,大兵團行軍的路數到底是清楚的。

現在的總兵曹文詔則是個正經殺才,在身先士卒這方麵,卜應第是非常服氣的。

但帶兵打仗,卜應第的思想感情就比較複雜了,一方麵他對曹文詔是真的特彆欽佩,但另一方麵又覺得曹文詔有點魔症。

他在寧夏當了二十多年兵,從沒見過跟小兵搶功勞的總兵。

曹文詔率領五營近兩萬軍隊追擊曹耀,對餘下四個營的命令,永遠都是兵分五哨,包抄合圍,自己那個標營總是負責正麵強攻。

整個營的風氣都是天兵天將的樣子,小兵站在管隊後麵,管隊站在百總後麵,百總站在把總後麵,把總站在馮舉、劉成功這些千總後麵,千總站在平安後麵。

平安站在曹文詔後麵。

曹文詔甚至能在追擊中用三眼神銃崩死一個曹耀部殿後塘騎。

就這麼說吧,曹文詔帶五個營打仗,跟帶一個營一樣;屠師賢帶兵往蘭州去了,他們這個軍團像沒少這個營一樣。

就其他四個營,有沒有其實……在戰術沒啥區彆,卜應第甚至都覺得自己的存在,影響了曹文詔的發揮。

卜應第之所以認為總督洪承疇提出的斬首計劃,就因為這個,他覺得是洪總督為曹總兵量身定做的計劃。

換句話說他認為洪總督還是知人善用的,曹文詔是頂尖的折衝之將,統率萬軍的本事則稍差了點兒。

這次他們出兵也是如此,眼下曹文詔還有點沾沾自喜呢,至少如今統率四營有了章法。

但這高興勁兒還沒過去,橫跨關中的劉承宗就在他臉上秀了一把大軍團行進。

曹文詔又何嘗沒被劉承宗的大規模行軍鎮住呢?

頭天塬上還沒人呢,就連跑過去的塘兵都回報,隻有偶爾見到三三兩兩的蒙古騎兵,在馬尾巴上拴個皮球,拿弓箭你追我趕射著玩兒。

第二天兩萬軍隊兵分四路,如同神兵天降,在一個時辰內先後抵達鳳翔,伐木取水、設壘掘壕皆有章法,一眨眼荒地上就長出好幾座大營。

這是……什麼犢子玩意兒?

鳳翔府是元帥軍在關中的重要據點和屯糧大營。

曹文詔早料到劉承宗會發兵來援,也料到劉承宗會來得很快。

但他卻沒料到……劉承宗的果斷和決心。

在曹文詔潛意識裡,這場戰役應該從兵圍寶雞開始,東邊的元帥軍主力收到消息,但又擔心被東邊的明軍襲擊,左支右絀地調集援軍支援,一個營、兩個營先抵達戰場,戰況進一步升級,最終形成會戰。

你劉承宗真的是明軍出身嗎,葫蘆娃救爺爺的那個喊人過程呢?

合著是一聽到寶雞城被圍的消息,東路主力直接不管不顧的全軍調頭了是吧?

曹文詔如今的想法跟卜應第一樣,計劃全泡湯了,他們不能在鳳翔塬上跟劉承宗打這一仗。

在此之前,他考慮的是劉承宗各營軍隊的戰鬥力。

可看出門道兒之後,曹文詔腦子裡考慮的事情已經跟戰鬥力無關了……他們打得根本不是一個層麵的仗。

就劉承宗這個在局部戰場形成優勢兵力的調兵決心和行軍能力,帶啥樣的兵不是贏啊?

這就好比技藝再高超的棋手,下棋也贏不過漢景帝劉啟。

畢竟棋手琢磨的是棋路,劉啟琢磨的是拿棋盤砸你腦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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