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和尚風塵仆仆,帶著倆新城書院的學徒,仨人抱了滿懷的畫卷,一進來就喜氣洋洋道:“大帥,魏參將的兵在白鹿原修了土山,用望遠鏡勉強能俯瞰府城,城牆規製已經畫出來了!”
“乾得好!看城牆了嗎?”
劉承宗話音剛落,薛和尚便道:“魏參將就在後麵。”
很快,魏遷兒也回來了,臉上表情有點複雜,進帳便對劉承宗行禮道:“大帥,西安府城不好打。”
“怎麼說?”
魏遷兒從懷中取出一封自己的筆記,邊遞邊道:“西安城有護城河,城周二十三裡,牆高四丈,頂厚四丈、底厚五丈,拐角、馬道、馬麵還有加強,咱的炮……”
說到最後,魏遷兒的表情有點古怪。
很明顯,對付這種巨城,再重的炮也很難轟開。
十幾米厚的夯土城牆,包上青磚,這玩意兒和山有什麼區彆?
劉承宗翻看繪圖沉吟片刻,開口道:“那還是在城外鑄千斤炮……九十八座敵台?”
薛和尚帶回來的西安府城繪圖非常精美,但上麵繪製的完全是一具巨大的戰爭機器。
城牆四麵,每隔不到百步就有一座凸出的敵台,敵台上則建有敵樓,完全能將護城河對岸數十步收入射程之內。
這無疑為攻城增加了難度。
任何人在這樣的城池麵前,強攻都不會有太好的下場。
劉承宗也一樣沒啥好辦法,除了圍到斷糧或裡應外合之類很難得手的法子,便隻能以火炮摧毀敵台、城垛、門樓,打得它站不住人,再用雲梯蟻附,占領城牆。
然而以西安府城的規模,這樣的龐大攻勢,會讓彈藥消耗上漲到一個恐怖的數字,甚至就連火炮都會成為消耗品。
好在,劉承宗並不覺得自家缺火藥。
元帥府的火藥儲備比起大明非常少,每年也就康寧府為了抵稅,往西寧運送六萬到七萬斤火藥。
當然,這個數字如果放眼世界範圍,其實已經不少了,一百多年後的美國獨立戰爭,北美十三州殖民地的火藥年產量也就這個水平。
但元帥府每年從康寧府向西寧府起運六七萬斤火藥,完全是因為不進行全麵戰爭,搞那麼多火藥沒用。
康寧府的硝石是洞硝,每洞煎煉個幾千斤,製造上是辛苦了點,但運輸起來很容易,裝上犛牛車,沿著官道一路都有驛站,直接送到西寧府即刻。
而散布在乾旱地帶的土硝,製做倒是簡單,運輸起來就麻煩了。
就比如格爾木、哈密、敦煌的硝石礦,發現倒是發現了,製作倒也容易,但偶爾集結人手取一次還行,難以持續。
因為要持續性運輸這些東西,得專門在戈壁灘上修路、建驛、打井,可做了這些,彆說劉承宗的元帥府了,就是整個世界的所有戰爭加到一起,都消耗不掉那麼多硝石。
所以元帥府沒有戰爭的時候,乾脆就不采。
畢竟硝石這東西,開采製備之後,該用就得用,放著不用容易受潮浪費。
偏偏它還不能直接大量做成火藥,這個時代黑火藥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根據需要,集中製作。
而且不存在七十五、十、十五這個所謂的火藥最佳配比。
因為硝能通過傳統提純工藝達到極高的純度,磺也可以,但炭不行。
不同的木料,悶製出的木炭純度不一,在各地使用相同的配比製藥,等到集中使用時,隻能拿到一堆威力不一的火藥。
更何況火藥還要經過磨粉、造粒,分出燃速快的引藥、大顆粒燃速慢的推藥、小顆粒燃速快的爆藥。
而真正的使用者,要麵臨的情況更加複雜。
比如交到手上的硝提純不夠,以至於需要增加配比,達到百分之八十甚至更高。
甚至火藥原料沒有問題,但手上使用火藥的兵器有問題,誰也不敢使用威力最佳的火藥裝填一門洪武老炮。
因此在和平環境下,在青海、哈密等地采集硝石,對元帥府來說是一種投入大於產出的尷尬事兒。
不過戰爭打起來,那就不一樣了。
劉承宗很清楚,麵對西安城這種堅固巨城,非天量火藥不可破城。
所以他立即做出兩手準備,一麵命耀州、乾州等地收集銅鐵,開窯鑄炮、鑄造炮彈,一麵向蘭州傳信,讓青海收集硝土運往青海湖,由西寧府在青海湖煎煉硝土。
硝土的提純,乾淨的水很重要。
西寧府得天獨厚,軍隊可以使用祁連山上的雪山融水,提純出最好的馬牙硝。
不論如何,擊潰明廷在陝西的重兵集團之後,劉承宗已經將整個陝西視為囊中之物。
不論眼前這座西安府城,還是四川邊界上總兵侯良柱那兩萬人馬,亦或是陝西境內滿地亂跑的明軍潰兵,都沒有辦法阻止他拿下陝西。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西安府城能否快速攻破,而是元帥軍能否在西安府完成征收。
那一個附郭的長安縣,比起整個西安府六州十三縣,微不足道。
不過正當劉獅子以為一切都在慢慢變好的時候,厄運也悄悄降臨在這片土地上。
他收到一封來自漠南楊麒的警示信。
信上說,今年漠南的戰事結束了,多爾袞的後金軍在鄂爾多斯沒能討到好處,倒是其惱羞成怒,強攻歸化城,把楊麒嚇得半死。
好在楊麒的守軍也不少,明廷的山西邊軍又成功出邊,促使多爾袞撤軍東走,楊麒成功為劉承宗保住了漠南。
但地是保住了,可很快這片土地上活人恐怕就不多了。
隨著山西邊軍出邊,邊牆內外的烏蘭察布與大同都有瘟疫出現,並且隨著軍隊移動,向周邊擴散。
好在瘟疫進展極烈,邊外地廣人稀,染病者大多朝發夕死,楊麒前腳才收到瘟疫的消息,後腳就除了病死的人,看不見瘟疫的蹤影。
楊麒傳信過來,就是提醒劉承宗,這場瘟疫在邊牆內外爆發,又以山西的遼州、澤州為重。
如果蔓延出山西,倘在延安府還好說,若是蔓延到河南、西安府,那瘟疫就不是這種旋起懸滅的樣子了。
劉承宗前腳看完楊麒的信,後腳魏遷兒的兵就奪門而入。
“大帥急報,潼關!潼關鬨了疙瘩瘟,明軍衝出來幾次交兵,眼下魏參將大營也染上了,軍心不穩,士卒鼓噪,嘩變在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