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渺:“好吧,我看她朋友圈大年三十也在乾活的。”
她也能理解,“我和我有個朋友也這樣,你應該也知道的。”
她提了一個女生的名字,說小學、初中、高中都一個班,也是酈安筠的同學,“但我們就是不熟,雖然能聊,但很難親近,看來人和人……”
酈安筠想:不是的。
她和虞穀不是不熟,是曾經太熟,熟到感情變質,也差點越界。
酈安筠有很多機會可以加對方的微信,父母偶爾也會提起,她隻是沒聽,直接把關於她的內容剔除,最後在彆人問起的時候佯裝若無其事,說:“我們以前是好朋友,現在……”
不用說大家都懂,無非是長大了。
她以為自己忘了,可是現在秋風卷起地上的枯葉,偶爾有車開過鄉村小道。這家人給老太太過壽還請了人唱戲,村禮堂戲台上唱腔婉轉,周圍的犬吠和人聲混在一起,她看向繼續炒大鍋顛勺都很耐看的女人,想到那年冬夜房間唇角的觸感。
她假裝睡著,或許虞穀早就知道她醒著了。
隻是沒人戳穿,這麼多年外婆給她留的房間還一如既往,牆上貼著她喜歡的女明星的海報,窗台擺著的玻璃罐裡裝滿了折好的星星,但也爬滿了灰塵。
那天以後酈安筠沒再和虞穀一起放學回家,正好父母也回來了,酈安筠搬回自己家的房間。
學校外麵第五盞藍色的路燈壞了,第二天換了新的,沒有藍色的路燈,那個站在路燈下等她的人也不見了。
她們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完成了好像越界卻沒完全越界的感情切割,明明誰都沒說一句明天不見麵。
*
開席後酈安筠和柯渺坐在一起,村禮堂很熱鬨,老太太的家屬還請了專業的攝影團隊,小孩在席間玩。
酈安筠問柯渺:“你回來之後有經常來村裡吃席嗎?”
桌上的菜看上去都要滿出來了,大魚大肉太過常見,除了環境一般般,擺盤也能吊打酈安筠吃過的酒店餐飲。
柯渺:“不啊,難得來一次。”
她都吃飽了,“這是我吃過最豪華的了,不是,誰吃席喝粥啊,海參粥也不行。”
酈安筠更吃不了多少,兩個人不跟自己爸媽坐,一桌上的人也有不認識的,大家都不說話各自玩手機也算融洽。
柯渺看她沒吃多少,問:“不好吃嗎?”
她們坐在角落,邊上就是傳菜的阿姨的桌子。
她們都是一些零工,坐在一邊,酈安筠往外看了一眼,最後一道菜已經陸續端上來了,意味著炒菜的人也可以休息了。
虞穀彎腰洗了個不鏽鋼盆,邊上跟著一條很大的黃狗,瘦高的女人轉身,那狗也跟著她。
柯渺來的時候是坐虞穀的車來的,她現在吃飽了也和酈安筠一起欣賞外麵老板收拾鍋碗瓢盆的背影,嘖了一聲,問酈安筠:“你覺得虞穀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這句話格外突兀,酈安筠轉頭:“你問我這個乾什麼?”
柯渺現在做甜品和不少同學有聯係,她說:“之前店裡來了一個咱們高中的,和虞穀同班的,我和她聊了,她告訴我班上還有女生喜歡虞穀呢,之前還想跟著她做這個。”
酈安筠:“這個?”
柯渺點頭,“彆看虞穀忙成這樣,賺得可多了。”
她現在也算小老板,隨便估了估今天一桌的價格,給酈安筠比了比,“一單日入五位數,大老板了。”
酈安筠:“很辛苦的。”
柯渺歎氣:“那確實,力氣也得大,她看著那麼瘦,應該能一拳打飛我。”
酈安筠笑了:“你想多了。”
散席後很多人陸續走了,酈安筠父母又去一邊房子裡聊天,沒這麼快走。
柯渺被她媽叫走,酈安筠一個人坐在禮堂門口的長凳看小孩摘樹上的石榴。
對麵紅色雨棚下的幫工阿姨一邊洗碗一邊聊天,禮堂裡麵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虞穀不知道去哪裡了。
她覺得無聊,手機裡還有柯渺發的消息:你救我,我們先走怎麼樣,我爸沒喝酒,讓他帶你爸媽回去就好了。
酈安筠正想回複,一個石榴遞到她眼前,她的鞋也被大黃狗的尾巴掃過,這隻狗正在聞她的味道。
虞穀坐到她邊上,看酈安筠接過石榴,隨口問道:“不是打算在蒼城安家嗎,怎麼回來了?”
那是酈安筠初中的夢想,她想做寫字樓的白領,像是電視劇拍的那樣,格子間裡的職場精英,在城市有自己的落腳處。
她的事業很好,隻是身體撐不住龐大的野心和高強度的工作運轉。
人生走到一個平衡到極致又即將摔破的臨界點,她發現她對一切失去了興趣。
物欲消失,閒著又覺得無聊,前幾天還是答應了行業內朋友的項目邀請。
這隻手皮膚偏白,和以前一樣永遠曬不黑,隻是和細膩無關,寫滿乾活的粗糙,即便修長,也爬滿生活的痕跡。
酈安筠掰不開石榴,虞穀又從她手裡抽回來,自然地掰了一半給她。
她沒說話,像是要等酈安筠回答。
不知道風吹過幾縷,黃狗趴在虞穀腳邊曬太陽,偶爾有車開走,那邊洗碗的阿姨唱起了山歌。
酈安筠說:“那你呢,為什麼留在這裡?”
她們的對話聽上去僵硬生疏,更像普通同學。
虞穀笑了一聲,她五官很淡,眉眼細長,笑起來卻很有蠱惑性。
她們二十八歲,早就過了為理想赴湯蹈火的年紀,況且虞穀的理想從來不是去城市。
她試圖留在酈安筠身邊,但酈安筠跑了。
虞穀說:“我在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