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蘭旭身上的傷,她心疼得幾乎要哭出來。
“兄長,我很想你,姨娘和姐姐也很想你,我帶你回軍帳看二姐好不好。你身上這麼多傷,一定要上藥的,等到傷口發炎、潰爛就不好了。”
她的眼眶紅紅的,“我這裡有金瘡藥,還有些溫補的補品,兄長,你不要不認我,我是你的小妹,是你最疼愛的三妹。你是我的兄長,我不可能不管你的,我帶你去療傷,好不好?”
正說著,冷風一吹,蘭芙蕖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她哭起來時,隻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極低的嗚咽,像貓一樣。少女的臉頰被冷風吹得紅紅的,眼尾亦是紅了一大片,看得人好生心疼。
蘭旭終於伸出手,想給她擦眼淚。
可一看見臟汙的手指,又將胳膊縮了回來。
片刻,一聲歎息:“我不想……讓二妹也看見我這般,如今我在灶間做庖廚,灶間後院有一處小屋子,那兒也有炭火,算得上乾淨暖和,待我將這一身臟汙處理乾淨,再去找你和二妹,可以嗎?”
茫茫人海,蘭芙蕖唯恐會再次與兄長失散。
便道:“我跟著兄長你一起去,我這裡有些藥,其中有溫補之材,你一道煎著喝了。”
蘭旭拗不過她。
隻好無奈應是。
這一路,他忍住許多次想要撫摸她發,沈蹊帶了一個女人來北疆,還對其百般珍重,想來,應當是小妹了。
心想到這裡,蘭旭的眸光閃了閃,隱隱有情緒翻湧上來。
身側的小妹卻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目光單純乾淨。
到了灶間,蘭旭將外頭的門閉上,在屋內生起了灶火,以此抵禦嚴寒。
回想起方才在醫館看到的一幕幕,蘭芙蕖還是忍不住道:“兄長,你可是生了什麼病,需要用藥?”
他怔了怔。
“不是大病,還是些陳年舊疾,需要些藥材溫補。平日裡我就在灶間多燒些火,賺些銅錢,攢起來,一個月去一次醫館。”
再往下,他忽然沉默不語。
即便兄長不說,蘭芙蕖也能大致猜到後麵的事。
兄長如此修養,是做不出偷盜之事的,定是那群混混看他體弱、好欺負,想要霸.占他買藥的錢財。
蘭芙蕖將買的藥分了類彆,取出些他能喝的藥材,倒入罐中煎好。
見狀,蘭旭想要攔:“這些都是你的藥……”
“這不是我的,是沈蹊的藥,他犯了胃疾,我想著來醫館給他找些藥材補補。”說罷,她又記起些什麼,從身上掏出一個小藥瓶,“這也是他給我的金瘡藥,兄長,你拿去療傷。此藥效果很好,我原先磕傷的地方已看不出什麼印痕了。”
蘭旭沉吟:
“沈驚遊……”
這些年,他亦是在北疆聽聞沈蹊的事。
對方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卒,一路往上爬,隻用了不到四年,就站到了如今這個位置。
其實這些年,蘭旭可以去找沈蹊。
但回想起當年在青衣巷的事——那時候的他,是天之驕子、所有人讚頌,而沈蹊,卻是人人喊打的“不成器的東西”。
蘭子初是有些傲氣的。
他不願去求沈蹊,不願跪倒在對方腳底下。
煎藥時,蘭旭一直沉默不語。
蘭芙蕖以為他累著了,便也沒主動去找話頭。看著他將藥乖乖喝下,她這才放心。
而後,她背過身,隔著一道厚厚的簾子,蘭旭在裡麵上藥。
一道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
而後便是水流之聲。
待他從簾後走出來時,已是格外清爽。
蘭旭逆著月色,讓蘭芙蕖麵上又幾分恍惚——好像這麼一瞬間,她又看到了當初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郎君。
屋外頭突然下了很大的雪。
雪聲呼嘯,冰粒子砰砰砸落在窗戶上,見狀,蘭旭便道:
“我這裡沒有傘,如今風雪甚大,隔間有一處供庖子休息的廂房,你先歇下罷,就是可能要委屈你……”
蘭芙蕖笑:“不委屈,兄長。找到了你,什麼都是值得的。”
見她這樣說,蘭旭也笑了。
他揉了揉少女的頭,“睡吧,我守著你。”
“那你呢?”
“我不困,睡不著,”蘭旭道,“我看著,這雪什麼時候停了,再喊你。”
蘭芙蕖輕輕“嗯”了一聲。
她眯著眼,感覺灶子裡的火又溫暖了些。兄長去柴房又添了幾根柴火進去,一瞬間,滿屋子被烤得暖意融融的。
她身上十分舒服。
蘭旭睡不著,她也睡不著,二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小妹,你是如何來北疆的?”
“是沈蹊帶我來的,我跟姨娘說了,要和二姐一起,來北疆尋你。”
“那你先前的罪籍……”
“沈蹊幫我洗了罪籍,兄長,如今我、二姐,還有姨娘,都是自由身了。”
“沈蹊,”他無聲苦笑了下,“如今倒要沾他的光了。”
窗外風沙席卷。
聽著雪粒子的敲打聲,蘭芙蕖不知不覺,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隻是在睡夢裡,她隱隱約約地覺得,似乎有一雙溫暖的手,在親昵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夢裡,那人站在花叢裡,一襲雪白的衣,朝她伸出手。
“小妹,我帶你去摘花。”
他的聲音很溫柔,眉眼裡也儘是寵溺之色。
她歡喜地迎上去,甜甜喚了聲兄長,忽然一陣狂風大作,原本明媚的天竟變得烏雲密布。一道閃電夾雜著雷聲,從天際閃過。
緊接著,蘭芙蕖看見了從馬背上走下來的沈蹊。
他一襲玄衣,撐著一把傘。
雨水淅淅瀝瀝,從冰冷的傘骨上流下,沈蹊衣擺上沾了些水珠,那寒氣亦凝結在男子眉眼裡。
他神色陰冷,看著站在蘭子初身側的少女。
一向溫和的眉眼裡,陡然閃過一絲令人驚悸的戾氣。
忽然一道閃電劈下,將男人的麵上照得一片透白。他的眉眼在陰雨裡寒得刺骨,竟讓蘭芙蕖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沈蹊站在一襲雨簾之中。
雨水落下,將他的聲音亦打得透亮。
他冷著聲,以不容回絕的口氣命令道:
“小芙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