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思量間，終於提腿，準備開始動手，可也就是他剛上前的那一步，他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裡邊的鬼……可真多啊。”
因為李道玄看見，在他前邊不過一尺的地麵上，突兀多了一枚香灰。
有錢可以撿！
李道玄並未理會，而是直接催動了死人眼。
他左眼散發出殘缺的紅光，一半血色，一半烏黑，他透過這裝臟的死人眼，觀察著整個紅燈坊。
但凡目之所及，幾近一片血紅。
再無其他顏色，意思也很是明顯了。
這裡……沒有一個地方沒被汙染的，包括地麵那枚香灰。
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深處厲鬼領域之中，一切都是被汙染的。
他再度運轉俗術【識氣】，這門被麵板提示，要極少動用的俗術，在死人眼散發的清涼氣息之下。
李道玄眼前的世界，再度變化。
原先是一片血色，隨後化作一片灰色，但緊接著，在這一片灰蒙蒙的黑白色上空，倏忽多出了一團團血氣。
或淡或濃，彼此還在不斷交互著。
淡的隻是一團雲氣。
濃鬱的卻好似能滴出血雨。
但最濃鬱的，卻是位於其東北邊的那粗大的血色光柱，這還是李道玄頭一次見到這般情形。
甚至乎有著死人眼的壓製，他隻是看了幾眼就覺得雙眼發燙，隻得散去俗術。
也很明顯了，能在【識氣】麵前形成如此大動靜的，唯有那個擁有領域的……甲級邪祟。
所以要想解決這事，就得往那個方向去。
李道玄提腿，路過了那枚香灰，他低頭看了眼，甚至主動出聲提醒道：“區區一枚香灰，就想我低頭？”
說完他再度往前，可是還沒走幾步路，青石板的地麵上，果真又躺著一枚圓滾滾的香火了。
看著如此聽勸的鬼，李道玄也是有些感動，於是他又說道：
“區區一枚香火，連功德都不是，也想我低頭？”
這話一出，旁邊的一戶民居家裡頓時傳來響動，就像是桌椅倒塌的聲音，緊接著門被撞開，從中出來一個獨腳鬼，他下巴好似已經被人打的脫臼，說話含糊不清。
嘟嘟囔囔說了一陣，但李道玄還是聽懂了它的意思。
“你這貪婪的食穀者，連我都沒有功德，你還想要？！”
“貪婪的人，就該死！”
獨腳鬼一邊說，獨腳就已經彎曲下來，好似要發力撲將上來。
可就在這時，那民居當中卻是猛地伸出一隻大手，直接就將它拉了回去，緊隨其後，在這民居當中響起的，就是大口咀嚼的聲音。
就好像，剛剛那個獨腳鬼，被彆的鬼物吞吃掉了一樣。
不愧是紅燈坊啊，剛進來就玩這麼刺激的東西……李道玄緊了緊手上的殺豬刀，莫名覺得有了一絲……興奮。
尤其是獨行之後，他更是沒了彆的顧忌。
他低頭看了眼地麵的香灰和香火，依舊存在，這說明，丟下這買命錢的鬼，不是剛剛那個獨腳鬼？
那它突然跳出來做什麼。
李道玄決定……少一事不如多一事。
這來都來了，賊不走空嘛。
他抬腿正欲走入這民居之中，可是還未等他進門，卻是在身後聽到了人聲。
“年輕人，這是不是你掉的香灰？”
李道玄猛地回頭看去，隻見自己身後，已然多了個手上挎著竹籃的老嫗，她滿頭銀發滿臉皺紋，一雙眼睛已經老的不知道有沒有睜開。
而此刻，她手上已然拿起了那枚掉落在地上的香灰。
李道玄緩緩搖頭，“不是。”
“既然不是你掉的香灰，那我可撿著錢嘍。”
老嫗說著，很是開心，樂嗬嗬地往前走了幾步，又是一低頭。
“呀，竟然又有錢。”
老嫗說完，費勁的抬起頭，“年輕人，這是不是你掉的香火？”
說話間，李道玄隻見到了一張……被掀開的臉皮，鮮紅，血肉一片的同時，還從中長出來了許多的……
香灰！
【身處五濁亂世，你剛走入紅燈坊，就遇到了難纏的“買命鬼”，你的生存點+5（綠）。】
幾乎是這文字出現的同時，李道玄就已經在腰間一拍。
染血的麻繩如同長蛇一般竄了出去。
李道玄催動了殺豬匠的俗術【捆豬】。
手上挎著竹籃的老嫗還在一動不動地盯著李道玄，雙目頹然之中還帶著迷茫。
好似什麼都不知道。
可她臉上長出的那些香灰，卻好似蟲子一般，在她的臉上爬動著。
她，沒有逃。
也沒有動手。
麻繩順利地將她捆住，縮緊，她終於醒悟明白過來，眼中閃爍著痛苦，倒在地麵。
“錢，我的錢，我的香火錢。”
“都是你，都是你搶了我的錢！”
她忽然變得麵目猙獰，死死地盯著李道玄。
可就在這時，麻繩猛地縮緊，直接將她勒死在了地麵，她的肉體很快腐爛化作膿水，流入了這青石地麵。
餘下的，隻有從她臉上長出的那些香灰。
可此刻，那些香灰也好似長了腳一樣，如同一隻隻蟲子，沿著這青石板之間的縫隙，鑽入了地底，消失不見。
一切隻剩下李道玄的那根麻繩，還掉落在地麵，證明著剛剛的那個老婦人來過。
可李道玄卻是已經看出了門道，他從腰間的荷包裡邊，取出了一枚……香火。
他把香火直接丟在了這地麵，而後稍稍低頭彎腰說道：“鬼神大人，剛剛是小的不懂事，還請勿怪。”
“這是小的的買命錢，還請您笑納。”
隨著他聲音落下，鬼還沒出現，但是麵板上卻先出現了文字。
【終日行於荒野，魯莽且貪婪的殺豬匠終於能靈敏且快速的發現這些俗世野鬼的規律，你成功洞悉了“買命鬼”的真相，你的生存點+8（綠）。】
【買命鬼，人買命，若是在野外遇見了買命鬼，記得切勿拾取它丟下的買命錢，不僅如此，若是想平安無事的度過，記得要留下你的買命錢。】
麵板上出現的文字，和李道玄預想中的一模一樣。
買命鬼，人買命。
就是這買命鬼的規律。
隻是依舊有一點讓李道玄疑惑，那就是剛剛出現的那個老嫗，是做什麼的？
如果是人的話，這紅燈坊裡邊怎麼可能還有活人？
而且若是普通人的話，怎麼可能會認識香灰香火。
可要是鬼的話……那它是被買命鬼殺了？
鬼殺鬼，怎麼沒有留下材料，而且鬼怎麼會貿然來撿這買命鬼丟下的買命錢？
疑惑浮現在李道玄心頭，但很快就不是疑惑了。
因為真正的買命鬼……來了！
起先李道玄隻是聽到了一陣“哐哐當當”的聲音，就像是一個新人成婚是用來裝嫁妝的大木箱裡邊，隻裝了一兩顆石子，然後被人抱著跑時，石頭撞在木箱壁上發出的聲音。
這聲音是從李道玄所處的屋子對麵傳過來的。
正當他抬頭看去時，那個屋門已經被打開了。
從中走出一個佝僂的老頭，懷裡抱著個大木箱，行動卻很是迅速，在李道玄還沒看清他樣貌的時候，他就已經竄到了地上那枚香火旁邊，彎腰將其撿了起來。
他身上穿著老舊發白的藍衫，看著像是不知道搓洗過多少遍了，但依舊被他穿在身上。
他撿起那枚香火，小心翼翼地在衣袖上擦了擦，極為愛惜地說道：“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夠這麼隨便地丟到地上呢。”
可緊接著，他身形猛地往前一竄，像是一條逃命的遊魚。
饒是如此，他依舊慢了一步。
一枚生鏽的長長的銅釘，從他的胸口穿出，順帶將他釘在了地麵，原本還以為能掙紮幾下的他，倏忽發現，自己竟然連手指都難以動彈分毫。
他感覺到了將他釘在地麵的這東西，是什麼了。
他竭力地抬起頭，卻沒見到李道玄的身影。
“我沒撿你的買命錢，但你卻撿了我的買命錢，現在不正是你該償命的時候了嗎？”
李道玄，此刻正站在他身旁。
一隻虛幻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李道玄身上探出，而後掃過了這買命鬼的身體。
麵板上隨即浮現文字。
【你使用“妙手空空”襲擊了買命鬼，你偷盜成功，獲得了“香火*20”。】
身上的荷包隨之稍稍一股，也讓李道玄瞬間打起了精神。
這買命鬼，竟然這麼有錢！
“你這無恥的偷盜之徒，簡直就是這俗世當中的老鼠！”
“你們是最可恥，最讓鬼惡心的存在！”
買命鬼發現了自己的香火的丟失，怒不可遏，縱使被棺材釘鎮壓，他都費勁地舞動著四肢，竭力掙紮著。
李道玄絲毫不為所動，再度使用了【妙手空空】。
【你使用“妙手空空”襲擊了買命鬼，你偷盜成功，獲得了“香火*20”。】
麵板上浮現出一模一樣的文字。
若不是上下出現兩行，李道玄都要以為自己這俗術使用失敗了。
香火錢，竟然又是香火錢！
他娘的這買命鬼到底買過多少人的命了，身上竟然這麼多錢，這隨便一撈，就是20枚香火。
一時間。
李道玄甚至生出了一種想法，直接在這就施展【行千裡】，然後無限製地使用【妙手空空】。
看看到底能從這買命鬼身上，摸出來多少香火。
“無恥！”
“敗類！食穀者當中的垃圾！”
買命鬼大聲尖叫著，“還想偷我的錢，沒門，我死都不會給你！”
說完，這買命鬼竟直接不知道怎麼發力，身形往後一縮，任由這棺材釘劃穿了他的身體。
而在這巨大的傷勢下，這買命鬼直接一命嗚呼，化作了材料。
其本體赫然是一個小小的秤盤。
【貪婪的殺豬匠動用了偷盜者的俗術，你從買命鬼身上接二連三地奪取了他的香火，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於是，他選擇了自殺。你的貪婪竟然度化了鬼物，你的生存點+12（綠）。】
看著麵板上文字出現的同時，李道玄也已經撿起了那個小小的秤盤，將其收入了壽衣鬼當中。
“這買命鬼倒是個剛烈，隻是這為了錢寧可死的態度，怎麼都不像個買命鬼，倒像是個吝嗇鬼。”
李道玄心中念叨著，再度回頭看向了一開始獨腳鬼出現的那個民居。
不知何時，那扇門戶竟然已經關閉了。
不，是連門都沒有了！
原本還有著門戶打開的位置，此刻竟然變成了一堵牆壁，沒有留下絲毫縫隙。
也就是說，那戶人家裡藏著的，是一個乙級邪祟。
能改變周圍環境的乙級邪祟！
李道玄看著這副場景，稍加思索，還是放棄了進去一探究竟的打算。
剛剛自己動手對付那個買命鬼的時候，躲藏在那戶人家裡的鬼肯定是看見了。
現在他封閉了門戶，顯然是打著和平相處的主意。
若是在外邊，李道玄必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但可惜，這裡是鬼物茫茫多的紅燈坊。
一切都得小心為妙。
所以他從地麵拔起殺豬刀後，就徑直沿著這街道朝前走去了，同時也沾染了一點血液在自己雙眼之上。
很好，並沒有被見濁汙染。
暫時沒有。
……
“娘的！”
“我大哥可是李道玄，還怕你這死鬼不成！”
空空蕩蕩的街道上，方節一腳踹開了一戶人家的大門，而後看也不看，直接就一個【汙垢水】丟了進去。
裡頭頓時響起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
方節則是守在這門口，雙手持著草叉，神色沉著。
等了好一會，裡頭什麼動靜都沒有，方節卻是愈發警惕，甚至隱隱懷疑自己所遇見的是個乙級邪祟了。
他緩緩退到一旁的牆壁邊上。
他在猶豫著，要不要動用一下從未使用過的【知時節】。
在冬春官的眾多俗術當中，這個可謂是方節目前所能施展的最強俗術了。
能短暫的預知未來，把握事情真相。
可念頭隻是閃過就被他放棄了，無他，這個俗術消耗的，可是壽命！
可就在這時，方節會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
一道幽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就沒聽說過，鬼也喜歡靠在牆上嗎？”
方節脖頸冰冷，他猛地抬頭。
隻見。
自己所靠著的這堵牆壁上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趴著一個女鬼，頭發披散，臉色慘白，一雙腐爛的眼珠子都好似都要掉出來了。
而方節所感覺到的冰涼，則是因為這女鬼正吐著幾近一尺長的舌頭，在緩緩舔舐著他的……脖子。
方節如墜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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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口氣寫完的，就不斷章了，生怕你們看的不連貫，看在這大章的份上，求張月票！
對了，我在這章的【作家的話】裡邊發了個民俗小知識。
感興趣的吱一聲，人多的話我就儘量每天都發一個，都是我辛辛苦苦找來的資料~
民俗小課堂：
靠牆：好兄弟喜歡靠在冰冷的牆上休息，所以在外邊休息的時候，儘量不要靠在牆上，不然這個行為很容易惹得好兄弟上身。
感謝儼然oky，書友20190501221619614的100點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