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細想還不知道,一細想,還真被他回想起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記得自己剛去的那段時間,有次聽吳嬸抱怨過,說師父總是記不住事。
比方說有次明明約好了要殺哪家的豬,可是轉眼就忘記了。
為此吳嬸沒少和他吵過架,可出奇的是,過幾天他自己又主動記起來了。
雖說健忘,但卻從沒因為這事耽誤過事,吳嬸也就沒在意過了。
當時說這事,也就算是提前跟李道玄打個底,好讓他心裡有個譜。
後來李道玄也的確發現過,吳法有時候會記不住事……但往往過了那麼幾天,又突然記起來。
隻是有了吳嬸事先對他的提點,他還真沒將這事放在心上過。
可現在一想……吳法殺死周跛子,還真有可能。
他殺了。
他記不到了……
不知不覺間,李道玄竟然又來到了這山神廟。
他當時就是在這送彆的梁米,也是在這遇見了周丫丫,並且從她口中得知了村子裡邊有鬼的事情。
稍加遲疑,李道玄還是走了進去。
走進了這久違的山神廟。
泥塑的神像破敗,依稀間都能看到神像裡邊塞的稻草,神龕更是早已不見了蹤影,隻剩下這山神的泥頭,不知被誰一腳踹進了桌子下邊。
牆角那堆稻草秸稈早已腐爛,地麵也長滿了雜草。
李道玄這才想起來,他似乎還從未見過這山神長什麼模樣。
他正想彎下腰去將其撿出來看看,卻忽地發現,山神廟內一暗,他一驚,急忙回頭看去。
是一個懷裡抱著乾草的婦人。
“娘,你怎麼在這?”李道玄驚訝道。
李母答非所問,“現在吳法被人用那條鐵鏈捆在了村頭那棵老槐樹下,有些事也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什麼事?”李道玄覺得今天的老娘好像有些奇怪。
“你知道周跛子是怎麼死的嗎?”
“師……吳法他動的手,他殺的,他用鎖鏈勒死的。”
雖然依舊有些懷疑,但眼前所有的證據都是這麼說,李道玄也隻能相信。
“你爹也是這麼死的。”
李母平靜地說道。
“什麼?!”
李道玄眼睛瞪地老大老大,甚至都要凸出來了,“娘你的意思是說,爹也是吳法用鐵鏈勒死的?可……那你為什麼還讓我跟他學殺豬?!”
“這不是認賊作父嗎?!”
李母繼續說道:“他之所以殺你爹,就是因為他想讓你跟他學殺豬,你爹當時不讓,他就把你爹殺了,事後他還說,要是我也不讓你去……他就把我們全家都殺了。”
“可……”
李道玄很急,覺得哪都有問題,可偏偏就是發現不了。
“我手裡的這些乾草,就是為了去燒死他的,他殺了這麼多人,也是時候該死了。”
李母說著,還抖了抖她腋下的那些乾草。
忽然間,李道玄看著村口的方向,喃喃道:“或許不用了。”
“你看!”
李道玄伸手指向村口的方向,那裡,冒起了滾滾黑煙。
李母把手上的乾草一丟,立馬朝著村子跑去,李道玄回頭望了一眼,也是急忙跟上。
而就在他走後。
躺在桌子下邊的山神腦袋忽然翻轉過來,雙眼直愣愣地看著門口,緊接著,一隻老鼠從那後邊跑了出來,“嘰嘰”叫著鑽進了角落的洞穴。
山神腦袋咧嘴,笑開懷。
若是李道玄在這,鐵定會發現,這山神的模樣……竟然有些眼熟。
等李道玄扶著他老娘來到村口時,大火熊熊燃燒,已經成了無法撲滅之勢。
體型肥胖的吳法,體內油脂很多,很是經得起燒,熊熊烈火甚至將這老槐樹也點燃。
肉香四溢,引來了村子的狗。
欲上又止。
李道玄也看見了,吳嬸帶著她女兒正在路口跪著,哭的不成人形。
李母就站在一旁,嘴上呢喃著,“死得好啊,死得好啊。”
等李道玄看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家老娘已經淚流滿麵。
吳法死了,並沒有替他伸冤。
周跛子也死了,周家人替他操持了喪事之後,周丫丫依舊跟著她嬸一塊生活。
而黃粱村屠夫這差事,也很自然地落到了李道玄身上,甚至連他用的殺豬刀,都還是吳法的那一套。
吳法死了之後,村子好像又平靜下來了。
可李道玄卻總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麼……
……
兩個月後。
是夜。
替古家殺了條豬的李道玄,早早的就躺在了床上。
沒辦法,原先殺豬都是兩個人一塊,好歹有個幫手,可現在什麼都得自己上陣,累的不行。
可剛躺下沒多久的李道玄,聽到了敲門聲。
“咚——”
“咚咚——”
還沒睡的他立馬就坐了起來,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吳法跟他講的那事,也想到了吳法的遭遇。
他往旁邊一摸,殺豬刀還在,頓時壯了壯膽。
“誰啊?”
他喊道。
門外傳來了回應,“道玄哥,是我……”
“誰?”
李道玄一骨碌就爬了起來,眼神當中難掩震驚,因為這個聲音是……梁米!
“是我啊,梁米,道玄哥你不記得我了嗎?”
門外傳來聲音。
李道玄剛想出門,可是稍加猶豫,還是把殺豬刀藏在了腰後,來到大廳,他先是把油燈點燃,昏黃的燈光裝滿了屋子,又給了他一點安全感。
等他把栓門棍拿開的時候,沒有月光,屋外一片漆黑,隻有一個穿著青衫背著書箱的少年郎站在外邊。
他身高約莫到了李道玄的胸口,臉上帶著一絲稚氣。
站地筆直。
李道玄立馬把門打開了,“你是……梁米?”
梁米笑了笑,“怎麼,道玄哥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真認不出來了。”
李道玄實話實說,又借著昏暗的光芒上下打量了眼,“你這變化,也忒大了。”
兩年以前還是個跟在自己屁股後麵,整天流鼻涕的小毛孩,現在竟然背著個書箱,成了個白淨的小書生。
這變化……著實有些嚇人。
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梁米緊了緊係著書箱的繩子,“在外邊遇到了個好心的先生,見我可憐便收留了我,我這兩年都跟在先生身邊上學。”
“那還挺好的。”
李道玄將梁米迎了進來,“你這是剛回來?”
“對,剛去了趟我家,發現實在是不能住人了,實在沒地方去,隻能來道玄哥你這了。”
看著眼前頗為局促,眼神當中又還有一絲靈動的少年,李道玄終於確認了,他還是曾經那個鼻涕蟲梁米。
“坐,坐下說,吃了沒,沒吃我去給你下點東西吃。”
久彆重逢,李道玄還是很開心的。
許是聽到動靜,另一個房間裡邊也傳來了李母的聲音。
“兒啊,你在和誰說話呢?”
“梁米啊。”李道玄笑著回道:“梁米,那個小鼻涕蟲回來了。”
屋內沒有回音,隻是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李道玄有些疑惑,也就沒有急著去廚房,而是稍稍等了一會。
李母打開了房門,但是不多。
“你說誰?”
“梁米啊。”
李道玄有些疑惑地看著就坐在自己眼前的少年。
“你是說,粱大有家的那個娃?”
李道玄想了想,梁米他爹好像是叫做粱大有,便是點了點頭。
李母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他一家三口……不是都被當年那場大火燒死了嗎?”
李道玄陡然看向了梁米。
後者依舊背著書箱,臉上掛著微笑。
“道玄哥,你看我像不像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