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浮屠(六) 喜歡就拿著(2 / 2)

“那就每樣都來一份。”裴燼微笑打斷她。

他指節按在菜單上,連翻都沒翻開,微一用力推回去,慢條斯理吐出三個字。

“最貴的。”

“得嘞!”沒想到快要打烊的時候,竟然迎來兩位貴客。

店小二心頭一喜,轉念一想倒也是。

這個時辰還敢出來吃飯的,能是什麼普通人?

說不定就是即將前往玄羅殿的高人!

店小二興衝衝走了,腳步都比來時更輕盈。

溫寒煙沉默片刻,看著裴燼怡然自得靠在位置上品茶:“你有靈石?”

“沒有。”他八風不動倚在原處,眼也不眨地說。

溫寒煙:“……”

裴燼抿唇一笑:“會有人替我們付賬的。”

隔間視野極佳,居高臨下將整個酒肆儘收眼底,廳中高台上這時出現一道身影,在桌邊盤膝而坐。

溫寒煙冷冷瞥裴燼一眼:“撐不死你。”

裴燼掀起眼皮,視線如有實質般落在她小腹。

他目光曖昧打量一圈,重新向上盯住她眼睛。

“我的胃口夠不夠大。”他慵懶一笑,幾分曖昧,“你應該最清楚不過了。”

溫寒煙瞬息間便反應過來裴燼在說什麼。

她耳根一熱,卻不願就這樣示弱,想也沒想反唇相譏:“隨便你。再多說一個字,有多少我便再收回來多少。”

隔間裡陡然一靜。

分明這樣的對話也不是頭一次發生,可卻似乎有什麼在流逝的時間裡變了味道。

好在就在這時,廳中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將這方寸大小的空間裡詭異的氣氛瞬間打破。

“今日最後一場,便來說一說大家都感興趣的舊事。”

醒木“啪”一聲排在桌麵上。

“咱們都知道,尊上與裴燼關係匪淺,當年也算是情同兄弟手足。”

“一千年前,裴燼戰敗於寂燼淵,正道仙門世家合力結成乾坤封印大陣。”

“靈壓呼嘯,天地變色,那時尊上身受重傷,卻依舊拚死相護,想要衝進陣心將裴燼救出來,甚至不惜以身替之!”

“尊上果然情深義重!”其餘隔間裡傳來感歎。

案前說書人一拍折扇:“正是!”

“但那時裴燼大勢已去,自知無力回天,便在生死存亡的最後一刻,將一切重擔都交付給了尊上,要他替自己守好這一切,等著他卷土重來的那一天。”

“尊上無法,隻得含淚答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摯友手足被封印陣法吞噬。”

“卷土重來?”溫寒煙看向裴燼。

裴燼撩起眼睫睨她一眼:“是啊,不信嗎?”

他食指慢條斯理劃過喉間,作出一個要殺人一般的手勢,唇角扯起一抹獰笑。

這動作若是放在他們寂燼淵下初遇時,她心裡肯定警鈴大作。

但現在——

溫寒煙敷衍假笑一下,揣著體內一黑一白兩顆丹田,還有靈台中時明時滅的道心誓印跡,泰然自若靠了回去。

裴燼收回手,但笑不語。

“嗚嗚。”幾名多愁善感的聽眾吸了吸鼻子,“太感人了!”

“咱們邪修魔修大多生性冷漠,這樣真摯的情感實在太難得了!”

說書人煞有介事點頭道:“裴燼被鎮壓於寂燼淵乾坤封印大陣之下,剩下的魔修群龍無首,損兵折將很快便潰不成軍。”

“是尊上以一己之力,將一盤散沙的士氣重新凝集起來!你們能想象這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嗎?內憂外患當前,尊上強忍悲痛,不惜自毀修為,才勉強讓仙門世家撤退,將最後一絲生機保全。”

“他休養了整整三百年,才勉強恢複了三成功力。可那時候,我們魔道式微,整個修仙界都是他們正道仙門的天下了。”

代入感強的已經自動開始焦慮起來:“這可如何是好!”

“那時尊上親信都勸他繼續閉關,否則恐怕修為最後也恢複不到從前巔峰,可他卻毅然決然地拒絕了。”

說書人長長歎道,“咱們這浮屠塔,也便是那時建起來的。”

“是尊上給了我們這些魔修安身立命之處。”一名聽眾已是熱淚盈眶,忍不住道,“你們這些年輕的可能不知道,也想象不了,但我卻親身經曆過。”

“當時魔修整日如履薄冰、提心吊膽,一個不小心變要被正道修士圍剿。小命都難保,更彆說安下心來閉關修煉。”

“我們魔修能有今日,不再過朝不保夕的日子,浮屠塔能有今日地位,與仙門世家分庭抗禮,全都是尊上的功勞!”

“尊上犧牲自我,才成全了我們所有人!”

“誓死追隨尊上!”

“……”

聽眾一陣熱血澎湃,表忠心的聲音此起彼伏。

溫寒煙聽得麵無表情,內心毫無波瀾。

她轉過臉,裴燼倚在位置裡大快朵頤,愜意地眯著眼睛。

仿佛周遭一切都比不過滿桌靈肴,根本未曾入耳入心。

察覺到她視線,他不慌不忙抬起袖擺,假惺惺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太感人了。”

溫寒煙:“……”

這時旁邊隔間傳來一陣輕響,似是有人來了。

說書還在繼續。

“說到這裡,那就不得不提五百年前的寂燼淵一戰了。”

“浮屠塔建成之後,尊上又閉關了兩百年。五百年蟄伏,他心底卻沒有一日不恨,複仇的烈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燒!”

“終於,來到了他準備已久的那一日——”

“闊彆五百年,重新回到當年的戰場,尊上內心五味雜陳。裴燼在封印大陣下受儘折磨,生死未卜。這一次,他發誓要將屬於我們魔道的一切奪回來!”

殺心重的魔修聽到這裡,忍不住拍案而起:“殺!”

“沒錯!就是殺!”說書人又是一拍醒木,“咱們魔道積壓了五百年的戾氣一朝發作,那叫一個望風披靡,銳不可當!正道仙門安定了五百年,早已大不如前,很快便節節敗退。”

“好!”

“解氣!”

說書人搖頭道,“但天有不測風雲,這一次出現了一個新的變數。”

立即有人想起來:“瀟湘劍宗那個溫寒煙!?”

“原本,尊上抱著必死決心,即便散儘一身修為埋骨寂燼淵,也誓要將裴燼救出。”

“封印大陣幾乎被破之時,卻有一白衣女子橫殺出來,行事霸道,麵目可憎,過了數十招後見不是尊上對手,她血灑鏡月滕以身煉器,非要與尊上和裴燼同歸於儘不可!”

“耍賴!”

“玩不起!”

“這溫寒煙也太可惡了!自己不想活,還非要拉著彆人一起死。”

“她難道不知道,這是尊上五百年的心血嗎?一朝因為她毀於一旦,簡直該死!”

溫寒煙聽著左一聲右一聲謾罵,心理倒是沒什麼彆的感覺。

她轉而在想另一件事。

若不是這說書人瞎話編得太離譜,她甚至沒有留意到,五百年前寂燼淵一戰,巫陽舟根本未曾露麵。

戰場上她分明寸步不離跟在雲瀾劍尊身側,不可能漏掉什麼魔道大能。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一日魔道壓根沒有出現什麼聲名顯赫的高階魔修,隻來了一群蝦兵蟹將。

溫寒煙渾身血液驟冷。

這樣一想,她突然間無法理解,當年為何正道仙門無力抵抗。

隻有她以身煉器,方能平息禍端。

當年她初出茅廬,第一次下山曆練便遇上這樣的大場麵,精神太過緊繃並未察覺這些細節。

如今細想,卻越想越覺得奇怪。

越想越令人膽寒。

這時旁邊隔間猛然傳來一陣動靜,人仰馬翻,隱約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壓低嗓音道:“冷靜點!”

另一道聲音咬牙切齒:“麵目可憎?我看他們才是奇形怪狀!”

溫寒煙倏地抬起眼。

“叮”地一聲,裴燼將玉著撂下,身前桌案上僅剩一堆空盤。

“人,這不就找到了?”

他悠哉伸了個懶腰,不疾不徐轉頭向外道,“結賬。”

……

葉含煜捧著日漸消瘦的儲物袋,欲哭無淚。

他含淚付了兩份錢,此刻卻和空青一同坐在溫寒煙所在的包廂裡。

兩份錢買一間隔間,簡直虧大了。

空青盯著滿桌的空盤子,目瞪口呆。

他連想搭一下胳膊肘都無處下手,猶豫片刻還是將手縮了回來。

“寒煙師姐,你們胃口真好。”

溫寒煙木著一張臉,終究沒有辯解什麼,默默替裴燼背了一半的黑鍋。

酒足飯飽的人此刻卻似是又困了,軟綿綿倚在位置上眼睫輕闔,又要睡過去。

溫寒煙忍無可忍傳音問他:“吃了這麼多,你魔氣恢複到了幾成?”

裴燼眼也不睜,懶懶道:“一成都夠嗆。”

溫寒煙沒說話。

裴燼:“既然關心我,何必不多給一點。”

他稍有興致半睜開眼睛,“我的全部身家都在你那裡,你就是整日開洪泄閘一般外放魔氣,也足夠你揮霍上月都不止。”

說到這裡,像是觸碰到了傷心事,裴燼故作惆悵道,“分明腰纏萬貫,對我卻如此小氣。”

溫寒煙唇角微抿。

她先前對裴燼有所隱瞞,也是為了給自己留一線後路。

可這人護在她身下,陪她跳萬丈深淵的畫麵還曆曆在目。

溫寒煙遲疑片刻,斟酌著措辭多說了幾句真話。

“那日給你的,是我能夠調用的全部魔氣。”她想了想,“我似乎不能給你超過我自身修為的魔氣。”

但後半句話她還是咽了下去,沒有全盤托出。

她心底有所預感,或許等到她突破合道境中期之後,便可以再次凝集魔氣。

裴燼倒是沒有多少反應。

“難怪隻有這麼點。”他興致缺缺應了聲,重新閉上眼睛。

溫寒煙冷冷掀了掀唇角:“嫌少?那就還回來。”

裴燼改口改得麵不改色:“不少,一點都不少。”

另外兩人並不知道他們瞬息之間的對話,葉含煜分析道:“此處應當是浮屠塔精銳所在,再向上便是鬼麵羅刹那樣巫陽舟的親信了。”

空青道:“來了這麼久,竟然沒人來追殺我們。”

“等級森嚴的弊端,便是信息流通不暢。”溫寒煙道,“我們還有些時間。”

如今他們四人或多或少靈力皆有損耗,即便時間緊迫,依舊需要休整。

否則彆說是第二重天難闖。

第三重天和最後一重玄羅殿危機四伏,他們必須要以最好的狀態應對。

“當務之急是找一處地方過夜。”

葉含煜指了指窗外黯淡的天色,“酉時快過了。”

“天馬上就要黑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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