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原本處於外蠻掌控下的土地,也在宗周姬姓王族們‘艱苦創業’之下,才逐漸被納入了華夏版圖。
便說趙國如今的中山郡,在宗周早期,還住著漫山遍野的白狄呢!
春秋時期的楚王,更曾毫不在意臉麵的親口承認:我蠻夷也!
所以,彆拿什麼‘我隻有理論管轄權’來說事兒。
大義名分都給你了,你還不能把理論轉化為現實,那也隻能怪你自己沒本事了。
對此,申屠嘉顯然也有著清楚的認知。
對於自己沒能把漢丞相對關東諸侯王國的管轄權,從理論轉化為現實,申屠嘉也卻是‘理虧’。
但眼下,申屠嘉――乃至整個長安朝堂,都顧不上去扯皮了。
眼下最關鍵的,是已經接連攻下數十座城池,不日便要兵臨睢陽,與梁王劉武展開決戰的吳楚叛軍主力……
“下邳被周丘單槍匹馬所下,不過是僥幸。”
“但劉濞的吳楚叛軍主力,自出了彭城,便是連戰連捷,甚至一日連下數城。”
“凡一城破,城中男丁便儘數被賊軍裹挾,充為兵丁、民夫。”
“繼續這樣下去,等吳楚叛軍主力兵臨睢陽,梁王要麵對的敵軍兵力,恐怕會達到一個駭人聽聞的程度……”
隨著申屠嘉滿是凝重的話語聲,殿內本就沉悶的氛圍,隻頓時更悶下去三分。
滾雪球。
在這個時代,無論是長城以南的農耕文明,還是長城以北的遊牧文明,隻要下了決心要‘做大事’,就很容易滾起這樣的雪球。
打下一座城池/一個部落,而後便是刀架脖子問一句:跟我乾,還是死?
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保全性命,或主動、或被動的從賊合汙。
便如此這般,叛軍的兵力越打越多、聲勢越打越大;
直到最終,滾雪球滾出一股大勢!
――這股勢,便是‘做大事’的人最想要,也最需要的東西。
自然,也是中央政權、被挑戰者最擔心的東西……
“關東地方糜爛到如此地步,簡直令人脊背發寒!”
“待亂平之後,丞相府務必要拿出一整套方案來,徹底厘治關東地方郡縣!”
“我漢家,丟不起這個人!”
“朕,更丟不起!!!”
冷然一聲嗬斥,惹得申屠嘉再度一叩首,以表明自己‘羞愧難當’,卻也算是宣告了天子啟的怒火,便也就此暫且擱置了下來。
天子啟宣泄過怒火,申屠嘉也‘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朝儀接下來的議題,自然就是如何應對。
“太尉的大軍,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嗎?”
天子啟低沉的一聲詢問,朝臣班列當即走出好幾道身影,齊齊向禦榻方向一拱手。
“稟陛下:太尉大軍所需的糧草、醋布、肉醬還有軍械,都已經先一步自長安起運,發往滎陽敖倉!”
――有岑邁在,少府總是那麼讓人放心。
“稟陛下:祭天誓師的典禮,也已經準備妥當。”
――作為平叛主力,尤其還是隻得到任命,還沒走‘拜將’程序的太尉周亞夫所部,自然需要祭天誓師,向上蒼祈福的同時,順帶由天子走一下‘拜為太尉’的流程。
“稟陛下。”
“內史奉丞相府政令,於關中各地廣召丁卒。”
“今,太尉所部平叛大軍,以關中良家子十萬為卒,北軍射聲、中壘兩部校尉各位將官,已完成整編。”
“隻等太尉開拔,大軍便可自藍田起營。”
先後站出來的三人當中,少府令岑邁語調平穩,讓人心裡莫名多出一股底氣;
奉常卿?本就沉默寡言,說起話來更是慢條斯理,讓人隻一陣心安。
唯獨內史晁錯;
明明是敘述自己的分內工作,話語的內容也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隻那語調,讓殿內眾人下意識轉過頭,紛紛將各懷思緒的複雜目光,投向那道孤身孑立的身影。
“劉濞打起的大義,是誅晁錯,清君側……”
“也不知道這位晁內史,如今作何感想……”
晁錯在朝野內外的人緣很不好。
也沒有什麼複雜的原因,單純隻是晁錯作為天子啟曾經的恩師,天然需要一個‘孤臣’的人設,來維持天子啟對自己的信任。
在過去,這個‘孤臣’的人設,曾為晁錯帶來無數便利。
而如今,晁錯這個‘孤臣’,卻是徹底感受到了‘孤臣’的難處。
“少府那邊的馬掌,都備好了?”
禦榻之上,天子啟卻隻是下意識撇了晁錯一眼,旋即便將注意力重新拉回正事之上。
沉聲一問,隻惹得岑邁趕忙再一弓腰。
“陛下詔令少府趕製的三千套馬掌,於詔令下達次日,便都澆鑄完成。”
“隻是以銅釘,將馬掌釘在馬蹄下的技巧,還需要三五日時間,才能讓足夠多的匠人學會。”
“待彼時,臣再令這些匠人,帶著馬掌一同出發,追趕太尉的步伐……”
聞言,天子啟隻不無不可的一點頭,算是默認了岑邁的請求。
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岑邁作為少府,在太尉周亞夫的大軍都還沒征集完成前,就將所需的一應後勤輜重儘數送去了敖倉,已然是圓滿完成了任務。
剩下的,便是有條不紊,並源源不斷的往敖倉運輸軍糧,以填補周亞夫所部‘就食敖倉’所造成的虧空。
――這也正是敖倉,之所以是‘天下第一重倉’的原因。
當關東或北方、南方發生動蕩,朝堂不需要從長安長途跋涉的往前線運糧,以至於貽誤了戰機,而是可以直接讓大軍從敖倉調糧先用著,朝堂再運糧往敖倉補。
至於馬蹄鐵,或者說馬掌,左右不是急著用的東西,晚周亞夫一步從長安起運,也不會耽誤什麼事。
要知道軍隊,尤其是以十萬人為單位的軍隊,每日的行軍速度,大抵都在六十裡上下。
而百十人,亦或是數百人組成的隊伍,速度卻能達到日行百裡以上。
至於單人單騎不要命的跑――就像如今漢室最高規格的情報轉送渠道:八百裡加急,更是能達到日行三百八十裡!
周亞夫先率軍出發,釘掌匠人們帶著馬掌隨後就動身,幾天就能追上周亞夫的大軍。
“事不宜遲!”
“再不從速應對,劉濞的兵峰,怕是都要直指洛陽了!”
“――明日辰時,於長安東郊誓師拜將!”
“太尉周亞夫所部主力、大將軍竇嬰所部後軍,以及曲周侯酈寄、將軍欒布、公子劉非所部偏軍,也都一並於明日開拔!”
此題中應有之理,朝中百官貴戚自是納頭便拜,躬身領命。
隻是隨後,又發生了一些小插曲。
――天子啟表示:為了激勵太尉周亞夫、大將軍竇嬰,給這二人各賜千金。
至於這千金,是用作二人開府建牙的軍費,還是奢靡享受的財富,全憑二人自己做主。
結果周亞夫、竇嬰二人才剛謝過恩,都還沒把賞賜拿到手,滿朝功侯貴戚便基本全跳了出來,聲淚俱下的向天子啟哭起窮。
說到底,卻終究不過一句:按照祖宗製度,臣等本當自籌兵馬糧草,出征平叛;
但實在是囊中羞澀,無力承擔組建、武裝親軍的軍費……
“動輒幾千戶的食邑,每年數十上百萬錢的封國租稅,連這點軍費都拿不出來?!”
“――都自己想辦法去!”
怒意難遏的一聲咆哮,將恬不知恥的功侯們全都罵出宮去,天子啟便單獨留下了周亞夫、竇嬰二人,想要再溝通一下平叛細節。
隻是朝儀結束,百官散去,殿內那道孤身孑立著的身影,卻並沒有隨百官、功侯離去。
被恩師這麼滿懷期待的直勾勾看著,天子啟無奈之下,也隻得將內史晁錯,也給一並留了下來……
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預測需要精雕細琢一番,可能會在十二點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