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許是看出劉榮心知‘木秀於林’,無意再多出風頭――後續的朝議內容,天子啟也沒再關注劉榮,隻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議題之上。
如果不發生變故,竇太後對程不識這個人的處理方式,大概率會是留用幾年,等風聲過去的同時,讓程不識在長安熬點資曆。
太子欣賞程不識?
隻刹那間,便有不知多少人,暗暗將此事牢牢記在了心底。
“過去這段時日,太子也甚少去長樂。”
――程不識?
“而程不識這樣的年輕將領,則是我漢家軍隊日後的依仗。”
劉榮往後的臣子,尤其是肱骨心腹級彆的班底,也大抵都會是不同版本的程不識。
欲言又止的一番話,隻引得天子啟會心一笑,滿是愜意的將身子往劉榮所在的方向一側,旋即便戲謔的挑眉一笑。
“另任命中盾衛一人,負責太子出行時的車駕安危,以及太子宮的衛戍事宜。”
“皇七子劉彭祖、皇九子劉勝,朝服執笏,於殿外請見~”
尤其還是太子宮的武將一把手:中盾衛!
這麼做最主要的原因,是程不識這個人的底細,幾乎可以讓朝野內外,判斷出劉榮一朝,長安朝堂的整體大方略!
倒也不是劉榮要的人,天子啟就非給不可;
時至今日,關於材官都尉程不識,長安坊間仍舊有‘太後刻薄寡恩,薄待平亂功臣’的言論廣為流傳。
雖然是當時,普天之下萬千儒生中,少有的能得太祖劉邦認可、欣賞的儒生,但也終歸是儒生。
“兒臣就算再怎麼屬意,也終究不敢從皇祖母手中,搶這樣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才俊。”
而在片刻之後,那兩道仍帶著些稚嫩的聲音,便齊聲出現在了宣室正殿左、中、右三殿中,靠右的溫室殿內。
原因無他:程不識,是劉榮獲封為儲君太子之後,第一?向天子啟點名要的人。
“――這中盾衛,太子可有屬意的人選?”
“若太子有意,朕也不怕厚著臉皮,去和梁王說上一說,將李廣這個梁臣召入朝?”
這個人,叫晁錯……
雖然天子啟早已出手,以‘太後親自提拔重用’為由,替母親保下了這點顏麵,但前段時日的儲君之爭,天子啟也恰恰是仗著竇太後因程不識一事而‘聲譽受損’――至少是因此底氣不足,才順利壓製下了竇太後與立儲君皇太弟、冊立梁王劉武的念頭。
“誰曾想,晁錯這個《尚書》博士,居然是個批著儒皮的申、商之士……”
孝惠皇帝之後,有漢以來的第二位真正意義上的太子儲君,便是當今天子啟。
“稟奏陛下。”
而在劉榮這番表態之後,殿內,原本因太尉周亞夫成為有漢以來,成為第一位食邑高達一萬五千餘戶的功侯,而感到膽戰心驚的朝臣百官,隻不由再度抬起頭,將目光灑向跪坐於禦榻一側的劉榮。
不是劉榮麵子大,而是劉榮這一番表態,是比起程不識這個人,都還要更詳細、更明確的政治表態。
???
“嗯…倒是太尉周亞夫麾下,另有一宿將,頗得兒臣屬意。”
――大家都覺得天子啟是在開玩笑,是在以這幽默詼諧的語言,表達自己對太子,以及程不識這個中盾衛的認可;
彼時,天子啟也向先帝伸手,點名要了一個人,來做自己的太子家令。
――人肉程不識!
“正好,借著今日,太子走一趟長樂;”
???
“再者:兒臣日後的親衛,也並不需要上陣殺敵,隻需要能在兒臣出行時,護衛於兒左右而已。”
“故太子中盾衛,相比起驍騎李廣那樣的‘善戰者’,恐怕還是由程不識這樣穩妥的將領擔任,才更妥當些?”
如今的太子榮,點了程不識。
以至於都沒人發現:不知不覺間,大家都已經默認了劉榮――才剛得封為太子儲君,連政治程序都還沒走完的太子榮,必定會是漢家的下一任天子……
接下來,就算劉榮什麼都不做,這場朝議結束之後,朝野內外也都會開始流傳起今日,太子劉榮初登朝議,便‘隱顯雄主之姿’的言論。
“程不識?”
朝議本就即將結束,自也沒人認為這突變,是天子啟的安排。
“安撫東宮,代朕儘孝於太後膝下的同時,親自和太後說說程不識的事。”
“前些時日,朕一時氣急,言語惹惱了母後。”
“及至今日,吳楚亂平,漢家的諸侯內藩,也都即將被削去爪牙……”
“但在兒臣看來,程不識就算不是‘善戰者’,也至少是一個行事很穩妥的人。”
“隻可惜,程不識這樣的大才,卻早早被皇祖母召去了長樂,做了長樂衛尉。”
聽著天子啟這看似平和,實則夾槍帶棒、陰陽怪氣的詢問,劉榮隻趕忙含笑起身;
迅速一拱手,旋即便敬謝不敏的直搖起頭來。
而當皇子,尤其還是某一位姬嬪生下的所有皇子,在某一日朝服執笏,出現在宣室正殿外,往往隻意味著一件事。
留著,那就是薄待功臣,無時不刻都在被人戳脊梁骨;
調離,更是將使得‘太後親自提拔重用’的遮羞布被撕碎,更使東宮威儀蕩然無存。
“――兒臣嘗聞: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如是想著,劉榮便再度提起筆,開始專心致誌的記錄起朝議內容,以及自己對每一個議題,乃至每一個發言的心得。
“昔者,孝惠皇帝首點叔孫通,凡孝惠一朝,便隻在禮法製度上有所建樹;”
若是有可能,甚至都恨不能變戲法變出筆、簡,將劉榮所說的每一個字抄錄下來!
“材官都尉程不識,於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起雁門,因禦胡守城有功,為先帝任為中郎。”
至少,也要保證明麵上過得去,彆讓人背地裡戳天子啟、劉榮父子倆的脊梁骨,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子不孝母,孫不孝祖’之類。
一開始,竇太後要程不識給自己做長樂衛尉,就不是正常的提拔人才,而是半帶泄憤、半帶試探的衝動之舉。
“想來太後,也不會對我漢家的太子儲君吝惜人才,強留程不識,繼續做長樂衛尉?”
眾人都忙著回憶記憶中,那僅有的、關於程不識的殘存記憶碎片,又或是思考起散朝之後,要如何去打探一下程不識這個人。
天子啟顯然也不覺得劉榮今日,還能做的更好;
這就意味著程不識,大概率便是如今漢家朝野內外,乃至是普天之下,最得劉榮認可的臣下類型;
而今天,太子榮向天子啟伸手,點名要了程不識。
“既然這天底下沒有第二個程不識,那還是讓這再穩妥不過的人,在皇祖母身邊侍奉更好些……”
“宣。”
被天子啟一語點破心思,劉榮隻稍有些羞澀的笑著低下頭,片刻之後,便也坦然點頭承認。
“與其在長樂蹉跎時光,倒不如跟在太子身邊,好生曆練一番;”
“太子,是宗廟、社稷的未來。”
“隻可惜……”
隻稍一思慮,便考慮起了劉榮這個提議。
這讓天子啟,看到了一個新的操作可能性……
朝服執笏,是漢家朝臣――無徹侯之爵,卻有資格上朝的官員,在參加朝議時的裝扮。
太祖高皇帝之時,初得封為太子儲君的孝惠皇帝,向太祖高皇帝伸手要了當朝奉常:叔孫通,來做自己的太子太傅。
隻是待兄弟二人相繼跪倒在地,選即便是一聲嘹亮的呼號聲,響徹整個溫室殿上空……
“兒臣劉彭祖,昧死百拜!”
“懇請父皇,治逆臣中郎將郅都,以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