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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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初歇,宮牆內外尚還殘餘著濕氣。華黎一襲紅裝立於宮階之下,隻覺正前方的宣政大殿也霧蒙蒙得模糊。

吉時已到,身旁臨時遣來的侍女小聲催促:“公主,咱們該上轎了。”

華黎合掌,拖著厚重繁雜的婚服輕輕跪下,一言不發地朝那空蕩蕩的石階叩了一首,站起身後仍是沒見到那裡有人,於是垂下眼簾,轉身踏進了那方牢籠一般的花轎。

她是朔國最不受寵的六公主,生母是低賤的浣衣女,剛生下她便難產而亡。於她而言,能平安長到這般年歲已是皇家恩惠。

其餘姐妹配的都是貴族、侯爵、世子,惟有她,正值兩國交戰才被想起,隨意被當作籌碼指給了北狄的不知哪位皇子。

十六年未見天子龍顏,華黎本以為此番和親,總歸能得他相送,倒不想也是自作多情。是了,一個天生帶煞的晦氣之人,自是沒資格得帝後送行。

據說那北狄乃蠻荒之地,人獸皆長得凶悍猙獰,且野蠻無畏,驍勇善戰。朔國與北狄交戰了整整一年,眼看就要敗下陣來,為了國有寧日,和親迫在眉睫。

華黎心道:“罷了,不過是換一個地方討生活,隻要活著,總歸有路可走。”

可似乎老天也偏要與她作對,甫一踏入北狄境內,送親車隊就遭遇了刺殺。

刀光劍影呼嘯而過,幾個轎夫當場殞命,花轎不受控製地跌落,華黎在混亂中猛然摔出轎子,正巧跌落在一個蒙麵刺客腳下。

那人戴著麵具立在一片醃臢血汙中,隻露出一雙冰冷嗜殺的眼,他凝視著華黎,緩緩抬起手來。刀尖上殘留的血水“啪嗒”滴在華黎蒼白的臉上,令她狠狠一顫。

她不自覺攥緊了自己身上材質低劣的嫁衣,心裡響起了悲哀的絕音。

她想求饒!她要活命!可剛碰上那刺客的衣擺,便被一陣刀光晃了眼。

白刃自脖頸劃過,她還未來得及看清那人腰間的虎紋玉佩,下一刻,成串細碎的血珠便自眼前噴濺而出。

華黎死了。

死前的那一瞬,胸腔中有恐懼,有解脫,甚至有怪異的欣喜,卻唯獨沒有疑惑,仿佛知道死亡就是她生來逃不脫的宿命……

可如果能重來一次呢?她不要那樣弱小!不要任人欺淩受人擺布!

如果能重來一次,她要逆行風雪,要在這爛透了的世道中找到哪怕一絲的喘息之機……

日頭又沉了幾寸。餘暉所到之地滿目鮮紅。

溺水一般的窒息感包圍著華黎,她的身子不受控地抖動起來。幾顆碩大的雨珠砸在她的額前,額發儘濕。她身體瑟縮陡然一驚,好似終於從長久的噩夢中清醒過來一般,摸著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周圍仍舊是一片死屍,可明顯與方才不同,這些屍體都是身著軍裝的士兵,這裡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戰場。

她又摸了摸自己,嫁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也是同樣的一身戎裝,銀甲上全是血跡,一支利箭深陷進腰間的肉裡。

這是,誰的身體?

大雨傾盆而來,耳邊是轟隆的雷鳴。華黎坐在屍山裡滿眼模糊,這具身體的記憶忽然伴著迅疾的春雨向腦中滾滾而來。

她叫陳頌禾,是朔國武將陳籌的嫡女,此番兩國交戰,朔國兵力不足,陳頌禾不顧父親的反對自請出戰,率領一軍在兩國交界洛城河穀與敵對抗,不甚遭遇伏擊,全軍覆沒不說,陳頌禾本人也被流箭一擊射中,魂歸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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