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佑安淡淡垂眸,耀眼灼目的天暉安靜落在他高挺的肩胛處,竟也有幾分落寞的味道。他望著趙振,嘴角含笑如春風化雪:“趙大將軍,彆來無恙。”
陳頌禾微微蹙眉,為何這兩人瞧著不像是敵手,倒像是數年不見惺惺相惜的老友。
一旁傳來陳籌輕微到幾乎不可聞的低歎,陳頌禾忙湊上前:“爹,他們有故事?”
陳籌一愣,眉眼攀上寒霜:“當年明光與朔國交戰,你尚且年幼,此子也才堪堪長成。”
陳頌禾微訝,轉眸去瞧武場中央那挺拔的背影,聽陳籌又道:“少年純稚天真,天姿佼佼又一腔熱血,作為一軍主將初涉沙場,總以為自己行的就是天道,守的就是大義。可殺紅了眼之後,才看得見人間煉獄是何等景象。”
“哎……”陳籌一歎:“難為他小小年紀便要背負家國,扛上重任。當年先帝無權,朝中唯皇後與貴妃兩黨勢大,司馬氏向來片葉不沾身,說是兩者都不得罪,其實也恰恰都一同得罪了。皇後與貴妃唯恐其中一方拿捏了司馬氏,爭先恐後地將司馬佑安遣去邊疆戰場牽製司馬一族。”
“少年以為自己真的是救民於水火的戰神,可誰知他隻是大人物棋盤上一枚隨意玩弄的棋子。”陳籌連連歎氣:“更重要的是——這場邊疆禍事本就是朔國先挑起的。”
心裡有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陳頌禾狠狠一怔。
她的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浮現司馬佑安得知真相時的場景:他穿著銀色的鎧甲,高舉起朔國的旌旗,跨坐在戰馬之上引臂高呼的傲然模樣……他手握長刀全身染血,望著腳下一具具還瞪大眼睛的屍體,聽見對麵的敵人哭叫道:“是你們朔國傷天害理,占了我們的土地,傷了我們的百姓,怎麼有臉做出這替天行道般的高貴姿態!!!”
驕陽還滾燙著,陳頌禾卻覺得身體刺骨的冷。難怪這些年來,司馬佑安就一直混跡在上京做個閒散的武官,哪怕他受萬民敬仰,也很少再舉起劍,赴沙場;難怪他與她初次見麵,便說自己是懦夫,還露出那般神情;難怪女帝要複他大將軍之職,他卻好似並不歡喜……
恐怕他的成名之戰,更是他一生之痛。
這是他的心魔。
高台之上,二人打過了照麵,趙振卻並不想同他交手。
當年自己尚且還年輕,司馬佑安更是稚嫩,說是孩子也不為過。兩人各為其主,在枯草與屍堆中大戰了兩天兩夜,司馬佑安雖是稚子但實在厲害,就在趙振撐不住的前一刻,司馬佑安卻聲稱“逆賊已剿,窮寇莫追”。就這樣,他拖著半殘的身軀,同為數不多的幾個兄弟才得以僥幸回到明光。
趙振輕撫右膝,這裡到了陰雨天還是會酸痛難忍。
他抬起上臂敲了敲手中兩把巨斧,崢鳴之音聽得人耳膜生疼。“我不同你打,換個人來!”他道。
司馬佑安的厲害趙振是知道的,時隔多年,他趙振早已不是原來的趙振,可眼前這個瘦削蕭瑟的男子,瞧著卻比那日得知真相的小元帥更添幾分頹敗。
一個人有沒有戰意,隻一眼便能瞧出來。趙振沒有瞧見司馬佑安的戰意,隻瞧見了他的沉靜麵容下隱隱要爆發的苦澀,像是迷了路的孩童,隻等著找到了爹娘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