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爐鼎的角度去考慮,晏浮生倒真是個罕見的優秀爐鼎,她根基紮實,修為穩定,不會從雙修的另一方身上攝取過多的精力,反而在一次次的結合中助她穩定內息,幫她打通靈脈。
更不用說晏浮生這絕世的容貌和身材,林鶴和她在一起時,簡直每時每刻都想著和她雙修。
一來二去,晏浮生體內的修為也穩固了許多,身為冥界的鬼,她的修為上限並不高,因為她人界的肉。身已經埋在了土裡,隻依靠這具魂魄之軀根本無法突破大乘之境,更彆說化神,飛升之類。
她和林鶴注定要分道揚鑣,就像驚羽仙君和李彩仙那樣。驚羽仙君飛升上界,留下李彩仙一人留守冥界,千年來始終不能相見。
或許上界之後根本沒有退路,一旦林鶴飛升上界,她便再也無法回來了。
當下林鶴根本無暇考慮這些事情,路是迫不得已選的,也是晏浮生希望她選的。
比起兩人今後能不能在一起,晏浮生似乎更在意離開幻境,找冥王李彩仙報仇。
林鶴每每想到這裡,都會忍不住在晏浮生身上狠狠發泄一番,讓她哭著求饒,讓她不能自已,讓她從此以後離不開自己。可事畢之後,林鶴又悵然若失,晏浮生對她的愛是毋庸置疑的,拿感情去對賭這種事,林鶴不想再做了。
畢竟,被留下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相較而言,林鶴還是太自私了。
這種心事林鶴不會跟晏浮生去說,兩人默契地避開討論此類話題,每日隻是雙修,打坐,散步,在彆人眼裡如膠似漆,恩愛得惹人嫉妒。
亓騶想催促林鶴修行進度,可林鶴有言在先不準他們催促,亓騶忍了又忍,忍了再忍,忍足了三日,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晏浮生見他那猴急的德性就知道他想說什麼,開門見山道: “阿鶴不在這,你想催她,不怕她自毀經脈”
亓騶道: “姑奶奶啊,我隻想知道康老那內丹效果如何,你與我說說吧!”
晏浮生說: “你比我大了一千多歲,叫我姑奶奶,不害臊嗎”
亓騶腆著臉笑著說: “你是人界的帝君,我隻是區區冥州王,你不是姑奶奶誰是姑奶奶小王瞅你麵色紅潤,精神極佳,想必你那道侶使了不少力氣……”
“滾。”晏浮生惡狠狠道。
亓騶被罵得狗血淋頭,蠢笨的腦袋想半天也不知道到底冒犯了哪裡,罵罵咧咧地走了一路,到一處叢林裡,腳下被什麼重物絆住,他“哎喲”摔了滿身泥,罵道: “那個死鬼在這躺屍呢!”
起身一看,地上果然躺著一個女死鬼,頭發發白,身材精悍,趴在地上昏睡不醒。
“……又又又來人了!”亓騶尖叫, “李彩仙瘋了嗎!當我們劫淵是什麼亂葬崗!”
亓騶扭頭去叫人,走了幾步,腳下突然被一隻手抓住,他再次絆倒,嚇得連連後退。
玄青抓著他的腳不放手,從地上爬起來,惡鬼般的眼神凶狠地瞪著他,如一隻饑腸轆轆的狼,令人毛骨悚然。
“你你你……彆過來,”亓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要吃了他,嚇得渾身發抖,尖叫著喊道, “救命啊!”
盲女不知從何處出現,不輕不重地說了句: “住手。”
玄青的肢體僵住,像提線的木偶被定格,她難以置信地看向盲女,說: “言靈師”
盲女目視前方,淡淡說: “玄青,不可隨意傷人。”
玄青鬆開亓騶的手,狼狽地爬起來,她昏迷了很長時間,這期間盲女並未舍她而去,這讓玄青對她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情。她不知道盲女的身份,隻因為方詡那一聲“言靈師”,玄青便敬畏她幾分。
亓騶死裡逃生一般躲到盲女身後,死不要臉地黏著她說: “好姐姐,幸好你及時出現救了我,我差點被這個老婆子嚇死了!”
盲女遲疑了一會, “看”這亓騶說: “你是誰這裡是何處”
亓騶看她雙眼無神,於是拿手在盲女麵前晃了晃,確認了猜想後,他說: “這裡是劫淵,我是這裡的王。”
盲女說: “林鶴仙長在何處”
亓騶聽到這個名字就來氣, “小王不認得此人。”
盲女: “你騙人。”
亓騶無語片刻後道: “林鶴和晏浮生在一塊,新婚燕爾,整天膩歪著呢,也不修煉,也不想著離開這裡,理她們作甚我剛吃了閉門羹!”
盲女唇角彎起,似乎是鬆了口氣, “太好了,仙長總算如願以償。”
亓騶說: “你想去見她們”
盲女搖頭, “我還是不去打擾她們了,林仙長救了我,我答應過要她幫她找到女帝,既然她已經找到了,也就沒我什麼事了。”
亓騶大不可思議, “你就為了一句話跟著林鶴跑到這來了!”
盲女垂著眸,不做言語。她這輩子活得微不足道,做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盲目地跟隨在仙人身後,是她能做到的全部。她不需要被看見,就這樣就很好了,至少她已經知道林鶴順利找到晏浮生了。
亓騶“嘖嘖”歎了兩聲,看了玄青一眼,對盲女說: “你們隨我來,我給你們找個落腳地。”
來到集市,亓騶為她二人找了家客棧,安頓之後才興致勃勃地離開。
他想知道這些天李彩仙到底送了多少人來劫淵,真把他們這裡當垃圾場了
玄青很快打聽到林鶴和晏浮生的住處,琢磨著對兩人下手。她相信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即便殺了晏浮生對她並無好處,但她還是要動手。因為即便她不殺晏浮生,晏浮生也一定會來殺她。
畢竟晏浮生到冥界之後落得這個下場,玄青也占了一半的功勞,她們之間不共戴天。
當夜玄青就離開了客棧,她從屋頂埋伏,一間間地尋找林鶴和晏浮生的房間,終於讓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玄青趴在瓦片上,貼著耳朵聽二人閨房話。
林鶴的聲音說: “生生……我不想再吃那個了。”
玄青: “”
……吃什麼玩意
年輕人,閨房話這麼刺激!
玄青好奇極了,湊到瓦片上想聽晏浮生怎麼說,可晏浮生的聲音太輕了,她需要格外地專心才能聽清楚一點,似乎是說: “你必須吃,不吃也得吃。”
林鶴哭著央求說: “我不行了,再來我受不了!生生!我真的不行了!”
“吃都吃了,再吃幾次有什麼的”
林鶴哭腔道: “脹的難受……我再也吃不下了……”
玄青為人古板,活了一輩子連話本子都不敢多看一眼,何時聽過這種火辣火燎的閨房話老臉紅得受不了,憋著氣,腳下瓦片“噔”地一聲,隻聽屋裡人大喝一聲——
“誰!”
玄青如驚弓之鳥,立刻飛身撤離,等林鶴追出來時,她已經跑了二裡地,衝到集市裡,心有餘悸。
客棧外格外熱鬨,玄青聽到有人說“瞎子”之類的刺眼,心頓時提了起來。
見到客棧前一幫人纏住盲女,玄青大怒,衝上去一掌劈開一人,三兩下將人打飛,見盲女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
挨了打的眾人倒在地上唉聲歎氣,指責玄青無故打人,玄青“哼”道: “你們眾人欺負一弱女子,死也活該!”
“我們沒有欺負她!”眾人叫苦不疊,一男子被打得現出原身骷髏,鼻青臉腫地說, “我看姑娘迷路,正要送她回客棧!”
盲女解釋道: “他們確實沒有欺負我。”
玄青冷笑: “你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呢!”
盲女說: “我能分清楚彆人是不是騙我。”
“那又如何除此之外,你沒有一點防身的本事,彆人想要拐走你,根本不需要哄騙你,動動手指就能將你拐走!”
盲女歎了口氣, “我擔心你出去惹事,所以出門尋你,玄青,你已經是個死人,前塵往事都該放下了。”
玄青固執地哼了一口,不覺得有錯,大搖大擺進了客棧。
盲女無可奈何,她決定“盯”緊玄青,莫讓她出去害人。
林鶴追到集市,遠遠地看到了玄青和盲女。她不知道二人是如何追到這裡來的,心中擔心盲女的安危,可觀察了一會,覺得玄青對盲女的關心並不假,這才稍稍放心下來。
回去時,她給晏浮生帶了些夜市上賣的香草,以及一串茉莉花手釧。
花香盈滿身,林鶴還未回屋,晏浮生便聞見了氣味,她摟上林鶴的脖頸,親吻著她,問道: “找到人了嗎怎麼買花了”
“是玄青,她和我認識的一位姑娘在一起,”林鶴將手串帶在晏浮生手腕上,欣賞了一會,她說, “生生,如果我能破除幻境,無論到哪裡,上至上界,下至四海八荒,我們都要在一起,我不能沒有你。”
晏浮生動容地說: “好。”
林鶴親吻她的手背,解開她的衣裳,兩人坦誠相對,肌膚相親,晏浮生有些抗拒地說: “阿鶴,我們……不是剛雙修過了嗎”
林鶴一麵親吻,一麵說: “要儘快突破境界,一天修個三五次都算少了,生生,你不是想儘快離開這裡嗎”
晏浮生實在禁不住,腦海放空了一般說: “我隻要和你在一起……留下來也沒關係,天長地久,直到你我互相厭棄,我們都要在一起……”
林鶴得到她甜言蜜語的承諾,心中愉快許多,不顧晏浮生央求般的抗拒,將她抱起來到床榻,在春夜的花香之中,兩人再次雙修,直得到晏浮生哭著求饒,兩人才堪堪作罷。
林鶴使了個潔淨術,又嫌不夠,親自打來水替她擦拭。
晏浮生倒是好奇了,林鶴剛才去見了玄青和另外一名姑娘,怎麼就突然間轉了性,想要修習了
她試探道: “明日若他們送內丹過來,你吃不吃”
林鶴說: “吃吧,除了我,沒人能破局。”
晏浮生半惱著騎在林鶴身上, “你方才還哭著說不想吃,怎麼出去轉了一圈,就改變主意了”
林鶴笑了笑,坦白道: “若有人是為了我來到此地,我怎麼忍心看著她一輩子被困在這裡”
說著忽然愣住,她看著晏浮生的眼神,充滿了悲傷。
同樣的心情,晏浮生何嘗不是她不希望林鶴被困在這裡,所以寧願割舍,也希望林鶴去破局。
如此簡單的道理,非得感同身受之後她才能明白。
林鶴一時語塞,隻覺得自己這段時日跟生生暗中較勁,實在愚不可及。
☆78.第78章
第 78 章
78。
八月鳳陽城連日陰雨菲菲,新帝體恤朝臣早朝辛苦,便連著放了三日假,除戰火,天災等緊急事外,一律不必上奏。
入了夜,太和殿外黑魆魆一片,連掌燈人都不見身影,加上道路濕滑,陰雨陣陣,走在路上一個不慎就會摔個趔趄。
太傅秦玟就是這個摔跤的倒黴蛋。
這倒也不是多大點事,可人摔在水坑裡,滿身狼狽,左右太監嚇得慌忙叫太醫,秦玟推開太監,打算自己站起來,沒想到一時腿軟無力,半天都沒能起身。
雨聲喧嘩,太監們捏著嗓子提心吊膽,聲音傳得很遠,可除了他們幾人外,空闊的皇宮竟無任何回應之聲。
換過衣裳,重新整頓形容後,秦玟不緊不慢地來到了女帝所在的尚書房。
偌大的宮殿,總共隻點了三盞燈,晏霖在燈下看一本古籍,就連侍女通報的聲音都沒聽見。
秦玟在外麵等了又等,直到侍女第二次通傳,晏霖才放下泛黃的書,揉了揉太陽穴,問侍女浮萍: “幾時了”
“二更了,”浮萍低著頭回答, “太傅在外麵等了有一會。”
晏霖麵上沒有任何情緒,嘴上說: “快宣他進來。”
腳步聲漸近,不待秦玟下跪行禮,晏霖頭也不抬地說: “先生免禮了,不知先生深夜造訪,有何要事啟奏”
秦玟推開衣擺端端正正地下跪行了禮,動作一絲不茍,引得晏霖側目。
“這裡沒有外人,先生何必拘禮”晏霖說著輕歎一聲, “況且先生的身子骨已經不如從前,經不起折騰,朕早就跟你說了,以後見了朕都不必行禮。”
秦玟淡淡道: “臣連日不見陛下,連磕頭下跪的機會都沒有,今日得見,自然該珍惜這難得的機會。”
一開口就聽出情緒了。晏霖無語片刻,淡笑著開口道: “秦先生,您是朕老師,又不是朕的皇後,才幾日見不著朕,何必如此心急”
秦玟一愣,仿佛從晏霖身上看到了先帝那冷漠刻薄的影子,他抬起臉注視著晏霖,不疾不徐道: “看來陛下也知道帝君之道,可是臣聽說,即便是陛下您那位欽定的未婚妻,您也冷落她好一陣子了。”
晏霖無話可說,坐板正了些,開口說: “先生深夜造訪,原來是為王女鳴不平”
秦玟道: “王女自幼受父母疼愛,從小到大從未受過任何委屈,可如今她年紀輕輕遠離故土,孤身來到鳳陽等待與您成親,而陛下您呢臣聽聞您十天半個月都不曾看望她,即便是她主動來見您,您也隻是將她晾在一旁,前些日子王女染了風寒,陛下您可曾聽聞”
晏霖: “……朕不曾聽聞。”
秦玟冷冷一笑: “如今宮中都說您不愛王女,這種言論傳到王女耳中,您可曾想過她的感受傳到滄州王耳中,他又該作何感想昔日陛下前往滄州借啟承鏡,滄州王對您的恩情您忘了嗎”
一番話說的晏霖無言以對,她默了一會說: “朕知道了,朕明日會去看望王女。”
這略顯敷衍的答複,換做平時也能奏效。可今日秦玟格外固執,他根本沒打算輕易放過晏霖,隻是端著手靜靜地看著這位年輕的女帝。
隔著書案,晏霖頭皮發麻,明知故問道: “先生還有其他教誨”
秦玟道: “微臣豈敢。”
晏霖: “……”
又隔了一會,晏霖開口說: “對待王女一事上,的確是朕錯了,幸得先生提醒,朕日後會多加注意,多花時間陪伴王女,先生以為如何”
秦玟淡淡道: “中秋晚宴一事,陛下是時候該跟禮部商量了。”
晏霖: “商量什麼”
“何時,何地,多少人,預計開支,文武百官次序,何時下帖,有無助興活動,有無特殊款待還有王女那邊,陛下可曾考慮請滄州王來鳳陽使他們一家團圓到明年這個時候,王女就是您的帝後,再也沒有機會與家人團圓了。”秦玟一口氣說這些,像炮彈一樣無休止地朝女帝發射,他越說晏霖臉色越差,可他堅持說完。
晏霖身體往前傾,看著秦玟一字一頓說: “今年中秋,不辦宴會。”
秦玟道: “禮不可廢,中秋是陛下一年之中唯一能與朝臣同樂的機會,自平叛以來,朝廷幾度縮減開支,如今朝中一品大臣年俸祿不過二十兩銀子,陛下執政清廉,克勤克儉,朝中群臣紛紛效仿,可若陛下不能體恤臣民,上至朝中臣子,下至平民百姓皆以為陛下苛政,不近人情。”
“區區一個中秋宴會,就能體現出朕體恤親民了”晏霖冷嗤一聲道。
秦玟道: “論跡不論心,臣民隻會看陛下為他們做了什麼。”
“所以先生屢屢來催促朕定下宴會事宜,就是為了籠絡人心”
秦玟輕輕歎了一聲,望著晏霖說: “道理你都明白,隻是走過場而已,你為何偏偏不願”
晏霖唇角抽了抽,冷冷說: “朕以為,中秋是親人團聚的佳節,與其設宴款待臣民,不如準他們佳期,讓他們各自在家與親友團圓,這才是中秋的意義。”
秦玟說: “陛下未免太過敷衍了。”
“那依先生的意思,是讓朕一個孤家寡人為朝中這些有父母,有家室的臣民們大操大辦,載歌載舞,犒勞他們一年到頭矜矜業業含辛茹苦,先生可曾想過朕的心情”晏霖勉力一笑,眉目間儘顯疲態。
登基不過半年,晏霖的變化非常明顯。她眼窩下方蓄了兩團烏青,眼神也不複從前那般明亮有神,尤其是林鶴前往冥界之後,她連政事都懶得去管,成日心事寫在臉上。
自她年幼時,秦玟便開始教導她帝王之道。她聰慧,機敏,一點就透,小小年紀便對國家政策方麵有著很深刻的理解,她冷靜,克製,顧全大局,從來都是以先帝執政時的自暴自棄為參照,即位開始精勵圖誌,堪稱帝王中的完美典範。
這一切在林鶴從青城山回來之後都變了。
……又是林鶴,又是相似的轉變方式。當年晏浮生勤勤懇懇執政打下根基,卻因為林鶴假死離開而消沉懶政,為後來九州叛亂埋下伏筆,如今晏霖這樣根正苗紅的底子,秦玟傾儘心血栽培,可如今她又要走上晏浮生的老路!
想到這裡,秦玟氣得頭腦發昏,險些站不穩了。
林鶴那殺千刀的,簡直是禍害遺千年!
“臣的確疏忽了陛下的感受,”秦玟頓了頓,語氣放軟了說, “這些年來,是臣對陛下要求過高了。”
“先生說哪裡的話,”晏霖淡淡地看他, “先生這些年為先帝和朕操碎了心,若非您時時在朕耳邊提督,朕哪來今日成就”
生疏的口吻,客套的措辭,語氣和聲音都十分平淡,即便秦玟已經主動退讓,試圖借過往師生情誼緩和些什麼,可晏霖的表現依舊冷淡,冷到了骨子裡,仿佛君臣之間已經隔了鴻溝。
秦玟已經察覺到他和晏霖之間關係微妙的變化——當初那溫軟聽話懂事乖巧的小公主不複存在了,如今的帝王已經有自己的想法,她需要的是絕對忠誠的臣子,而非處處都指指點點的老師。
君臣對峙,哪有臣子更勝一籌的道理
秦玟也許能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給晏霖提出建議,比如提醒她不該冷落王女雲雲,可於朝中大事上,他已經無法乾涉晏霖的決定。
心灰意冷地想片刻,秦玟歎道: “罷了。”
晏霖繼續翻剛才放下的書卷,她將人晾在一旁的時候,那份冷落和生疏殘酷到令人斷腸。
秦玟想到了王女劉蕊,初來鳳陽時,那花季少女歡呼雀躍,禦劍騎馬射獵打鬥,她在築仙門交到了不少好友,還纏著晏霖陪她玩。
但可很快劉蕊被告知不能離開皇宮,不能與外人接觸,皇宮的規矩讓她措手不及,她背井離鄉,孤立無援,而她心心念念的女帝陛下更是親手將她圈養起來,滄州的掌上明珠如今成了籠中之鳥,撲騰著翅膀摔得毫無尊嚴。
晏霖多看她一眼,她便欣喜若狂。若冷落她,她便生不如死。
秦玟可憐她,不過感同身受罷了。
說到底他們都是帝王的棋子,傾儘才能為其所用。若到了用不上的那天,自然也會被帝王無情拋棄。
忽然間,秦玟有些想念晏浮生了。
那個喜怒無常的,不完美的帝君,不知道她在冥界過得怎麼樣。
晏霖很好,可有時候未免太不近人情。
秦玟推了下衣袍,自覺行禮告退,晏霖忽然說: “罷了什麼”
秦玟愣神,才回味過來: “既然陛下不想舉辦中秋宴,臣多說無益,就此作罷。”
“我娘親前往冥界尋我母親至今未歸,我根本沒有心思辦宴會,”晏霖皺著眉,隔著油燈昏黃的光,望著秦玟說: “若非先生在我身後督促我勤勉執政,我早就想去冥界找她們了。”
她用的自稱是“我”,不知怎麼地,比起責備晏霖的意氣衝動,秦玟更感念她願意跟自己說這些心裡話,起碼這樣才正常一些。
“林鶴這麼多年在鬼門關轉了多少次,連冥王都不願意收留她,她那通天的本事,有什麼解決不掉的麻煩需要你我操心如今她久留冥界不歸,指不定是在那頭風流快活。”溫文儒雅的秦太傅咬咬牙,鮮見刻薄地說道。
晏霖失笑,卻是被秦玟的話安慰到了。
“臣告退,陛下早點休息。”秦玟行禮告退,步伐決絕邁入雨夜。
晏霖終於想起什麼似的,跟侍女浮萍說: “差人護送秦先生回去,雨夜路滑,千萬彆讓先生摔著了。”
浮萍拿了傘匆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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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79章
第 79 章
79。
次日天晴,晏霖上過早朝後前往後宮看望王女,被劉蕊的侍女景紅攔住。
景紅跪在晏霖麵前,低著頭看不見神情,語氣強硬地說: “陛下,王女剛服了藥睡下,陛下若疼惜王女,不如等她恢複了再來。”
晏霖說: “朕隻是看看她,不會吵醒她,等她醒過來,你跟她說朕來看過她,明日還會再來。”
景紅表現出極為難的樣子,低頭皺著眉頭說: “啟稟陛下,王女素來愛美,如今生病了形容憔悴,她不想陛下看到她現在的模樣,陛下還是……明日再來吧。”
晏霖低眸看著跪在地上的侍女,沉思片刻,麵無表情道: “抬起頭來。”
這話讓景紅的肩膀輕微地顫了一下,她緩慢地抬起臉,不敢與晏霖對視。
晏霖冷笑,道: “你好大的膽子,連朕都敢糊弄!”
景紅猛地抽口氣,震驚地看著女帝,旋即身子一癱,雙手貼地跪倒在地上。
晏霖熟視無睹,從她旁邊跨過去,進到寢宮,掀開床上被子一看,裡麵根本沒人!
霎時間,整個宮殿的人都跪了下來,景紅更是鼻子貼到地麵,不敢喘氣。
晏霖回過頭看著這群人,冷聲問: “王女呢”
所有人瑟瑟發抖,景紅嘴唇張了張,低著頭跪得更低。
晏霖端詳著她,緩緩靠近,踩過地板的聲音仿佛懸在頭頂的刀一寸寸往下掉。
預想中的怒火並未噴發,晏霖彎下身,朝景紅伸了下手——
卑如螻蟻的侍女渾身顫抖,卻不想晏霖隻是摸了下景紅的頭,聲音平淡地說: “告訴朕,王女去哪了”
景紅在肚子裡編排了半天的謊話,為了兌現對主子的承諾她連性命都可以豁出去,可是女帝陛下的一個溫柔舉動卻徹底擊潰了她的防線。
“陛下……”景紅哽咽著說, “奴婢對不起您……”
晏霖帶著淡淡的笑, “你若為王女考慮,還是儘快告訴朕王女的下落為好。”
“王女……王女說,要幫陛下了卻心事,”景紅低聲說, “她說……要幫陛下找回林仙長,就在昨天晚上,她喬裝出宮了……”
晏霖冷靜地如同對未來的妻子毫不關心,她問景紅: “誰的計謀”
景紅一時沒能聽懂,迷茫地看著女帝。
晏霖說: “是誰告訴王女,有辦法能找到林仙長。”
景紅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輕輕地抽了口氣,緊接著捂著嘴,眼睛都瞪圓了。
晏霖眯了眯眼,跟景紅說: “天底下知道林仙長下落的人,隻有朕和太傅,連朕都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找回林仙長,是誰告訴王女有辦法可以找到她,是誰騙了她”
景紅渾身發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之後,臉上血色完全褪去。
“王女這些天……見過一個叫祝豐陽的丹修,”景紅驚恐著說, “那丹修昨天來給王女看病,給了一粒丹藥便治好了王女的風寒,後來王女遣開奴婢,單獨和那丹修說了會話,一定是那丹修!是他騙了王女!”
晏霖對身後韋菁說: “去查這個人。”
韋菁領命,匆匆離開。
晏霖環顧王女寢宮,見她案上放著一隻未完成的刺繡香包,針腳略顯粗糙,但上麵彩蝶圖案初見成型,旁邊還放著一小瓶止血的金瘡藥,看樣子拿得動刀劍的王女竟被縫衣針傷得不輕。
晏霖從未聽她提起刺繡的事,仔細想來,晏霖花在劉蕊身上的時間少之又少,或許劉蕊根本沒機會提起。
連生病都沒有派人來通傳,反倒想著怎麼幫晏霖排憂解難,真的是……傻到了極致。
想到這,晏霖不禁搖頭,拿起那副未完成的香包裝入衣衽底下,放在貼著心口的地方,這才離開寢宮。
一眾侍女慌忙恭送,景紅擔憂主子安危,顧不上禮節分寸,追上來跪下去說: “陛下!陛下!奴婢求您,一定要救王女!王女對您的心意日月可鑒!您一定要救她!”
晏霖停在原地,低眸用餘光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 “知道了。”
簡單的三個字,足以令景紅感恩到跪地將頭磕破。
韋菁隻花了一刻鐘就找到了祝豐丹,她將人帶到晏霖麵前,逼迫他說出王女的下落。
晏霖隻看了一眼丹修,就跟韋菁說: “抓錯人了。”
韋菁震驚,拎著祝豐丹的衣領說: “陛下,此人就是祝豐丹!”
祝豐丹迷茫又驚恐,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直到景紅過來指認,眾人才明白——
這個祝豐丹的確是祝豐丹,但來給王女看病的祝豐丹卻是彆人假冒的,這一切就是一場徹頭徹尾針對王女的計謀。
韋菁怒不可遏, “陛下,皇宮之中,誰敢如此大膽竟敢算計到王女身上!簡直不把陛下您放在眼裡!”
聞訊趕來的秦太傅嚴厲地看了韋菁一眼,給晏霖建議: “陛下,此事不可聲張。”
晏霖不由惱怒,拖長了音調說: “難道先生覺得,比起朕的名聲,王女的安危微不足道”
秦玟絲毫不懼,針鋒相對地說: “陛下既然如此在意王女的安危,前些日子王女染病,陛下為何不聞不問”
兩人一見麵就吵起來,這直接把韋菁等人都嚇傻了。
一個是禦宇九州的女帝陛下,不論做錯了什麼顏麵可不能丟,另一個是兩代賢臣女帝尊師,進諫納言是他的職責和使命。兩人一吵起來,韋菁都不知道該幫哪一方。她識相地閉上嘴,滿臉驚愕又好奇地圍觀這場君臣對峙。
短暫的沉默後,晏霖冷靜道: “先生不如說說自己的看法,你覺得是誰設計謀害王女”
“陛下和王女的婚期已定,在此時機劫持王女,其動機可想而知,”秦玟道, “當下各州各郡之內,不少人對帝後之位虎視眈眈,如今宮中又有傳言稱陛下您根本不愛王女,有心之人聽到此類言論,必然妄想著取而代之,即便不能傷其性命,也要毀其名聲。而這其中嫌疑最大的幾位分彆是北狳王晏赫,臨城郡主趙嫣,南陽郡王劉佘,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可能性。”
“劫持王女的人希望借此機會警示陛下,故而設計令陛下以為王女遇險,從而產生自責和悔恨。能設計出如此計謀的人,除王女本人以外,還有臣。”秦玟平平淡淡地說出驚天動地的話。
一眾嘩然,爭論紛紛。
景紅梗著脖子哭訴道: “王女絕不會做出這種事!她根本沒有這種心計!”
韋菁亦惱道: “秦玟你瘋了嗎你連你自己都懷疑!”
秦玟看著晏霖,晏霖表態: “朕相信你,也相信王女。”
景紅鬆了口氣,秦玟麵上波瀾不驚。晏霖繼而問景紅: “王女是如何染上風寒的”
“應該是五天前,不,六天前,當時世子爺接王女出宮遊玩,回來之後逐漸染了病……”景紅回憶道。
晏霖道: “你那天都陪在她身邊嗎她出宮之後,有沒有遇到什麼人”
景紅: “奴婢那天一直跟著王女,除了世子爺,當天……臨城郡主也在。”
這是個很關鍵的訊息。
晏霖和秦玟對了一個眼神,秦玟說: “據臣所知,臨城郡主近來的確和王世子關係密切,二人在築仙門同一師門之下,若此事為臨城郡主主使,恐怕王女凶多吉少。”
晏霖眼神掃過眾人,難掩慌亂,她略作思索,決定道: “先生你帶人前往築仙門,找個理由將人全部圍起來,嚴防死守任何消息,尤其注意趙嫣,劉佘的一舉一動,北狳王不在京城,他的嫌疑比較小,派人盯著就好,至於王女的下落,朕會親自去查。”
韋菁拿出刀自告奮勇: “陛下,我陪你去!”
晏霖道: “不必,你帶祝豐丹去問宮中每一處守衛,查清楚昨日那假冒之人都去過哪裡,見過什麼人,順著這條線索去查。”
韋菁得了指示,欣然領命。
此時築仙門一眾弟子正在校場操練,秦玟帶著兩千禁軍火速趕到,校場上年輕修士們以為有突發任務,表現得亢奮和新奇。
一眾年輕人新鮮好奇的麵孔之中,秦玟一眼看到了驚惶的趙嫣。
晏霖見過林鶴寫符重現過往場景,她當時好奇,卻礙於顏麵沒有虛心請教,如今想複刻林鶴的手法,幾次都不能成功。
……莫非林鶴真是天才她短短幾個月就學會了寫符,晏霖有心研究,苦苦追趕,卻始終不得要領。
晏霖焚掉一張寫廢了的符,焦躁地連提筆的手都不太穩當。
她眯了眯眸,一遍遍回想林鶴的手法,確保自己的效仿並無紕漏,可為何林鶴的符紙一點就靈,而她的符紙猶如廢紙
晏霖輕輕歎氣,眼神裡現出一絲疲憊。
娘親。
我那無所不能的娘親,你倒是教教我該怎麼做是好
懷中刺繡的香包掉出一隻穗子,晏霖低下頭,拿出那隻香包撫了撫,指腹一遍遍觸摸上麵整齊的繡痕,柔軟的觸感令她暫且壓下心中煩悶。
腦海裡想的是王女在病中堅持縫製香包,手指被針紮出血的模樣。
血。
為何不試一試血呢
晏霖翻過手掌,看著自己那雙素淨的,未曾染過一絲血的手,終於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林鶴寫符用的朱砂,其中或許摻了她自己的血!
晏霖二話不說,拿鋒利的匕首順著掌心橫紋劃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
她捏合掌心,將血滴在盛著朱砂的瓷碗中。
狼豪染上混了神龍血的朱砂,在黃色符紙上流暢地畫下玄武符號,尚未收尾,晏霖便知道這符紙成了。
食中二指夾著符尾,另一手引來藍色火焰將符紙點燃,火光忽地竄起半丈高,光影中現出過往場景:
劉蕊一身夜行衣,跟在假丹修身後,猶豫著問: “你確定這麼做能找到林仙長”
假丹修回頭看了她一眼,眯著眼說: “我不確定,但可以試一試。你如果反悔了,請你現在就回去。是你一開始來找我幫忙的,不是我求著你跟我出來。”
劉蕊被丹修的責問弄得很心虛,禮貌地說: “我就是隨便問問,你彆在意,請你繼續帶路吧,接下來該去哪”
假丹修道: “先出城,往北走,我師父在等著我。”
劉蕊點頭跟上,趁著丹修不注意,她偷偷摘掉一枚戒指,將其扔向一旁的桂樹下。
幻影消失。
晏霖找到那棵桂樹,果然發現了劉蕊昨晚留下的玉戒。
這玉戒本是一對,能用其中一隻喚醒另一隻,若由兩人分持,則不論多遠兩人都能聯係。
劉蕊曾想將其中一隻贈給晏霖,晏霖不受,沒想到如今在桂樹下撿到了。
晏霖將靈力注入其中,等待許久,未能得到回應。
如果不是遇到危險,怎麼會連隨身帶的玉戒都不回應
晏霖心急如焚,召來青鸞,孤身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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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80章
第 80 章
80。
第二次吞服內丹並沒有比第一次好受,林鶴費了好些天才緩過勁來,這期間幸好有晏浮生為她分擔,與她雙修,穩住她的心脈,護著那團百年修為的內丹在她體內漸漸散開,為她所用。
這時候林鶴的修為已經連續躍了兩個台階,從元嬰後期進階到了合體期,再到渡劫期,離九州修士的最高境界大乘期還差一步,這一步對於千年來九州大陸上那些鳳毛麟角的英才俊傑來說,往往一輩子都邁不過去。
而大乘之上,妄想飛升上界,更是遙不可及。
人界大部分修士隻能修到金丹期,陽壽僅三百年而已,其中大部分修士都沒能活到陽壽將近,便死於門派爭鬥,戰亂紛爭中。
林鶴少時勇猛有威名,曾於萬軍從中斬下叛軍首領徐蓬萊的頭,但那時候她所仰仗的更多是劍法和運氣。離開鳳陽前,她也僅僅隻是一名金丹期的修士。即便她的天分被萬人看好,在她人生中最適合修行的那十幾年時光裡,她也隻是一名毫無修為的廢柴。
忽然暴漲的修為令她感到很不適應,況且這修為並非她日複一日修煉得來,而是靠著投機取巧的法子得來。短時間內,林鶴很難將這體內深厚的修為應用自如。
她嘗試禦空飛行,一步千裡,徑直從狹縫世界的一端撞到了另一端,這時候她才明白……原來他們所處的狹縫真真是井底世界,也難怪亓騶等一眾人寧可掏出內丹供養給她,也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隨著修為增長,林鶴逐漸能看清狹縫世界的結構,她能觸碰到當年那位飛升的劍修揮劍形成的結界。那是一層致密的透明的厚膜,一旦接觸這層膜,魂體會受到強烈的震蕩,其精神被抽空,就如同林鶴剛墜入狹縫世界的情形——她忘卻了所有,化作一粒塵埃。
一旦弄清楚原理,就能找到辦法攻破這層結界。林鶴預估著,等她修為再上一個境界,就能以肉身穿越這層結界,徹底離開劫淵。
而那些魂體被困在劫淵的人,隻能等林鶴離開劫淵之後想辦法毀了劫淵,隻有這樣才能救出被困他們的。
這其中包括了林鶴摯愛的晏浮生。
如果林鶴不能及時回來,留在劫淵的晏浮生便是他們的人質。雖說劫淵中魂體不死不滅,可依舊能感受到痛楚,受到折磨。
入夜,晏浮生解了衣裳,主動與她雙修。
這一次林鶴表現得不如平時熱情,她憂心忡忡,心不在焉的,一時誤將自己的金丹送入了晏浮生體內。
金丹是修士進入金丹期之後內核穩定的結晶物,林鶴以肉身進入劫淵,所以金丹一直在體內。而晏浮生屬於鬼修,其金丹早已隨肉身入了土,想要重新結丹就必須以鬼修的法子重頭修煉。譬如林鶴吞服的內丹就是這些鬼修常年修煉的結果。
金丹在晏浮生體內流轉一圈,她到底是經受不住,雙眼潮紅,神情複雜地看著林鶴,最終吻上她的唇,將那顆珍貴的金丹送了回去。
她和林鶴所修門道不同,雖然能以雙修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互補,可畢竟一個是鬼,一個是仙,一個至陰至寒,一個至純至陽,若晏浮生修為再低一些,林鶴剛才的舉動簡直就是要了她的性命。
意識到這一點後,林鶴有些後怕,立刻中斷了雙修,同時被反噬的真氣逼得血氣暴走,喉間品到了一絲腥甜。
這樣的低級錯誤,就連剛剛步入金丹期的修士都不可能犯,何況是盛名在外的林鶴她不敢看晏浮生的眼神,垂著眸,氣息有些淩亂。
出乎意料地,晏浮生並未提起她剛才的失誤,隻是噙著笑,溫溫柔柔地說了句: “阿鶴現在的修為遠遠在我之上了,不出數日,就能離開這幻境了。”
林鶴抬眸看過去,見她雙頰紅潤,雙眸含光,唇如櫻桃般緋紅,赤著身子深靜地望著自己,眼神中沒有半點責怪,反倒為她連連上升的修為境界感到自豪無比。
“再過一段時日,我便無法與你雙修了,”林鶴皺著眉,無比難受地說, “對不起,生生。”
“人鬼殊途,你修的是蒼生正道,是我無能,幫不了你。”晏浮生淡淡道。
林鶴無話,看著晏浮生拿起一旁的衣裳,背過身一件件穿上,她將披散的長發挽起,回眸看林鶴,像安慰她一般說: “外麵月色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林鶴說“好”,動用法術給自己換了裝束,接著自然而然地到晏浮生身後,替她係上衣帶。
許多年前在寒香殿的時候,她也經常為晏浮生寬衣解帶,如今做這些事情更加熟稔,就仿佛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被喚醒而已。
劫淵的月亮碩大無比,每晚都是圓月,從未有過殘缺,皎潔月色照著山穀草木,銀輝流淌,景色奇佳。林鶴剛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這裡月色很美,可久而久之便覺得,沒有月相的圓月很假,美得半點也不真實,很快就看膩了。
她想念九州人界的一草一木,但僅僅隻是想念而已,如果不能帶生生離開,她獨自離開劫淵又有什麼意思
第二十四個圓月。
四下靜謐無人,林鶴沐浴著月輝,在晏浮生的注視下,幻化出分身,分身與她完全一致,卻能獨立思考,獨立行動。
晏浮生的魂體站在兩個林鶴中間,眼睛都看直了,激動了許久,她才說: “這就是大乘期的劍修所具備的能力嗎”
左邊的林鶴低眸看著她,神情有些哀傷,右邊的林鶴則牽著她的手,淺淺笑著,朝她比了個“噓”。
林鶴修為進階很快,遠遠超過晏浮生的想象,也超出了亓騶那些人的預料。現在的她已經有能力離開劫淵,可她不願意暴露分毫,如果不能帶晏浮生離開,她寧願繼續停留在這個狹縫世界中。
晏浮生伸出雙手摸了摸林鶴的臉,冰涼的手觸碰上她溫熱的肌膚,刺激感令她微微眯眸,晏浮生當做玩笑一般,惡作劇地用力扯了扯林鶴臉上的皮肉,她拉扯出半張皮,下一刻林鶴的舌頭悚然掉了出來,鬼臉朝她做了個可怖的表情。
晏浮生一驚,旋即笑了出聲,像無憂無慮的少女那樣放聲笑,她雙手捧著林鶴的鬼臉,朝她柔軟的唇上深深一吻。
一開始她有點被嚇到的,可她很快想起來她晏浮生自己才是正兒八經的鬼,為什麼會害怕林鶴扮的鬼臉呢
她心情極好,閉著眼睛大膽地親吻林鶴,有一瞬間她將林鶴的分身當成可以隨意擺弄的人偶,強烈的控製欲鼓動著她,她幾乎要將林鶴的分身撲倒。
另一個全程目睹的分身皺起了眉頭,仿佛對她二人低劣的遊戲感到不滿,抑或者是對晏浮生的偏心而產生妒意,她輕咳一聲打斷二人的親熱,見晏浮生回眸,分身露出甜美而魅惑的笑容,朝她招手,柔和的嗓音帶著幾分傷感: “生生,過來我這。”
晏浮生意亂情迷,被一個分身攬在懷裡,回頭看著另一個分身,那帶著乞求般的眼神令她怦然心動,她視覺感官上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一時分不清誰真誰假,腦海中一片混亂,臉卻被身後的分身捏住,強迫著她扭過頭來繼續與她親熱。
“唔……”晏浮生身體一陣酥麻,濕潤的雙唇與她分開,含淚的眼看著她說: “阿鶴……到底哪一個才是你”
一個分身遠遠地站著,眉頭深鎖,另一個占據著她,撫摸著她的身體,帶著挑釁的笑容看著另一個分身。
僵持了一瞬,摟著晏浮生的那個分身終於鬆手,她帶著笑筆直地朝對麵走去,手指卻留戀不舍地撫過晏浮生腰臀,接著和另一個分身合為一體。
林鶴睜開眼,似是夢了一場,雙眼恢複清明,她低眸看著晏浮生說: “我想到了帶你離開的方法。”
晏浮生更在意剛才的事,噙著笑問她: “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哪一個才是你”
林鶴眼神閃躲,對此話題避而不談,耳根卻悄悄地染上一抹紅暈。
滿月的光輝下,她的任何表情都不能逃脫晏浮生的眼。
“你……剛才是吃醋了嗎”晏浮生眼裡帶著捉弄的笑。她試著理解林鶴剛才的心情,弄出分身之後,分身卻當著她的麵和她親熱,那到底是怎樣的感受
林鶴被她看的渾身不自在,手摸了下脖頸,舒了舒筋骨,假作自然地說: “我不好奇我說的方法是什麼嗎”
“不著急,你早晚會告訴我的,”晏浮生彎眸笑著,眼神一刻也沒從林鶴身上離開,她滿腦子壞心思,央著林鶴說, “阿鶴,剛才那個分身,你還能再弄出來嗎”
林鶴: “……”
“你再弄一次給我看看好不好”晏浮生纏著她胳膊,兩眼星亮, “讓我長長見識好不好”
林鶴斂息,下一瞬晏浮生的身後出現了另一個林鶴。
“哇,好厲害!”晏浮生滿臉笑容,鼓掌歡呼道, “我們阿鶴最厲害了!”
分身和林鶴都眯著眼,享受著晏浮生的吹捧。
此刻她們心情都很好,林鶴還在想著帶晏浮生離開幻境的方法,晏浮生則牽著兩個人的手,一會兒摸摸分身的眼睛,一會兒摸她鼻子。
“彆摸脖子,”分身帶著笑容說, “我怕癢。”
晏浮生好笑道: “阿鶴這裡也不讓摸,也是怕癢。”
二人說話間,林鶴回頭看了她們一眼。
奇怪,非常奇怪。
明明那個長相和自己一樣的生物也是她的一部分,她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感官與她相連,可林鶴始終覺得這樣非常彆扭。
仿佛她和另外一個人共同占有著晏浮生。
這個念頭十分荒誕。
她打算用分身騙過亓騶等人,借機帶晏浮生離開劫淵,免她受到眾人刁難。
這是分身唯一的作用。
然而在她這位美豔的妻子眼裡,分身的作用遠不止此。
當天更晚的時候,晏浮生邀請林鶴去熱池沐浴。
熱池在山穀的另一邊,是火山形成的天然溫泉,這裡人跡罕至,連山路都沒有,需騰雲過去。
晏浮生攬著修為在她之上的林鶴,飛過灑在露珠的草地,飛過灌木和巨石,在水池中緩緩降下。
池水的溫度對林鶴而言稍微熱了些,但對晏浮生來說剛剛好,她衣裳濕了水貼著肌膚,靠在林鶴懷裡時,肌膚與她貼合,自然而然地林鶴想要與她交合。
晏浮生輕輕喘著氣,捧著林鶴的臉,央道: “阿鶴,你的分身呢”
溫熱的池水裡冒出動靜,林鶴的分身從水下鑽出來,將她抵在池子岸邊。
翌日天蒙蒙亮,林鶴和晏浮生泡完溫泉回來,才睡下不過片刻,忽然有人闖進睡房。
林鶴驚覺,起身以法術穿好衣服的同時,射出一排靈光, “釘”地打在一人身上,爆發出亓騶那令人掃興的慘叫聲。
“唉喲喂,要死了啊!”亓騶端著一盤珠釵首飾,下巴砸地,連連慘叫。
叫聲吵到了剛剛才睡下的晏浮生,她在被窩裡翻了個身,眉頭微微皺著。昨夜玩的那樣花,她能不累嗎
林鶴反複替她掖了掖被子,就是隻有一寸脖子露在外麵,也不能讓她被外人看見。
亓騶還在慘叫,吵得人青筋暴露,林鶴忍無可忍道: “閉嘴!”
亓騶一隻眼睛瞄向林鶴,趁機觀察她,突然一個騰跳,叫道: “林鶴!你合體期了!”
林鶴暗道好險,她就知道亓騶這些人沒安好心,日夜盯著她修煉呢!一旦林鶴露出能離開劫淵的實力,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利用晏浮生逼她去殺驚羽仙君。
林鶴不願被逼到那個地步,她亦有謀劃,此刻她的分身正在結界邊緣研究離開的方法。
正因為分身的存在,林鶴當前的修為看起來並不高,也就是亓騶所說的“合體期”。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從元嬰到合體期,這速度對於亓騶他們來說已經很快了。按照這個速度下去,大約半年,林鶴就能離開劫淵。在這之前,他們需要和林鶴定下約定,防止她一去不回。
亓騶的笑容掛在臉上,喜不自勝地說: “太好了,太好了,這樣下去,你很快就能離開這裡了!”
林鶴冷著臉,幽幽道: “你一大早擾人清夢,就是來探查我的修為”
亓騶乾笑著撿起地上的珠釵,蹩腳地說: “不是的,其實我是來給女帝送珠釵的,你看,這個蝴蝶很好看是不是”
林鶴: “滾。”
亓騶一屁股溜走,跑到一半又折回來放下珠釵。
“真掃興,”林鶴垂眸,有些頹喪地說, “就不能有不用殺驚羽而破除幻境的方法”
晏浮生玉白的手臂挽過來了,抱在林鶴身上,安撫般輕輕拍了拍她,夢囈般地嘟噥了幾句。
她看起來是真的又累又困,昨夜的事情不光讓她累得半死,連林鶴也禁不住。
明明……分身不是這樣用的。
真是可恥又可氣。
林鶴禁不住去回想,低頭看著饜足後睡得香甜的妻子,她心中再一次湧起一陣衝動。
揮手在門口設下一道結界,她解開衣裳,一隻手適時地伸進來,困意之下,或是睡夢之中,晏浮生也要和她纏綿。
真拿你沒有一點辦法。
林鶴不禁失笑,鑽到被窩裡,身子與她貼合,在她睡眼惺忪毫無防備的時刻,給她搖醒,令她穀欠仙穀欠死。
劫淵第三十個月圓夜。
準確地說,是中秋之夜。
晏浮生難得地良心發現,惦記了一回她那留在人界的血脈,跟林鶴說: “霖兒這些時日一定很想你,按照傳統,中秋之夜帝君需宴請群臣及九州各地權貴,你不在人界,她恐怕連宴會都不願辦。”
言下之意就是催林鶴回去看望晏霖。林鶴好笑地說: “其實我已經去見過霖兒了。”
晏浮生訝然: “分身去的”
林鶴: “嗯。”
晏浮生陷入沉思。
分身這種事情,未免太方便了吧
她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若日後林鶴要瞞著她做事情,豈不是太方便了!
“在想什麼”林鶴歪著頭看她,見她不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樣高興,一時不解。
晏浮生從驚恐的猜想中抽出神,潤了下喉嚨說: “霖兒,霖兒她說了什麼”
林鶴笑道: “我還沒跟她說上話。”
晏浮生: “為什麼”
林鶴: “我去見她的時候,她,咳,她跟另一個年輕女子在一起。”
晏浮生眼睛微微睜大,充滿了好奇和八卦,頓了頓道: “霖兒,她……有心上人了”
林鶴抿了抿嘴,憂心忡忡道: “可我們霖兒似乎不太擅長與人溝通,尤其是在感情這方麵,這一點興許是……與你相像。”
晏浮生心虛地移開眼,小聲嘟噥: “我比霖兒好多了,霖兒跟缺了根筋一樣,你若是記得桃花塢那些事,就該知道她有多荒唐。”
林鶴說: “有多荒唐”
“霖兒二十一歲那年,你為她許了一位姑娘,”晏浮生咬咬牙,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 “沒多久,那姑娘就跟人私奔了。”
林鶴張了張唇,簡直不敢相信: “這世上竟然有人能搶霖兒的親!”
她那傾國傾城絕世聰明的女兒,君臨九州,溫柔端莊,竟然有人瞎了眼看不上她寧可跟彆人私奔也不願許給晏霖!
這事簡直天方夜譚!
晏浮生笑了笑: “偏偏就有這樣的人。”
晏霆。
她那短暫地隻在桃花塢活了一世的霆兒,即便她任性妄為,驕傲蠻橫,拋妻棄子,為世人所厭棄,晏浮生卻和霖兒一樣,無法對她生出任何怨恨。
短暫的震驚後,林鶴心疼地說: “後來呢,霖兒怎麼樣了”
晏浮生道: “後來那搶了霖兒親的人,沒幾年又拋棄了她的妻子,而我們的霖兒,儘親友之情,供養著她的妻兒,從未逾越。”
林鶴氣壞了,唇角抽了抽: “豈有此理,簡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們霖兒哪裡配不上彆人,竟連一個願與她相守終身的都沒有!”
晏浮生: “與旁人無關,這大抵是我們霖兒自己的問題。”
林鶴皺了皺眉,晏浮生繼續說道: “霖兒生性如此,於感情一事,她天生抗拒,細想起來,約莫是因為我以前很少管她,她少時缺愛,所以養成了這寡淡,拒人千裡之外的性子,”晏浮生垂眸歎道, “阿鶴,我真是害人不淺。”
林鶴忙安慰道: “你自顧不暇,哪有那些精力管她,是我失職,當年負氣出走,所以才留下一堆爛攤子,罷了,等等,情況不太對勁……”
見林鶴眉梢帶喜,晏浮生好奇極了,湊過去也想了解八卦。
林鶴和她的分身共用神識,分身離開劫淵之後所見的情形,亦是林鶴所見情形。
晏浮生急著等她口述,林鶴忽然一把抱過她,額頭與她相貼,與她分享神識所見。
晏霖從京城趕來,一路北上尋找玉戒的氣息,最終在一處森林裡找到了遺落的玉戒。
她猜想森林中這枚玉戒並非王女主動摘下的,而是劫持她的人強迫她摘下的,或許跟她之前用另一隻玉戒嘗試聯係王女有關。
換句話說,王女也許就在森林中,離得並不遠。
接著她用符紙印證了猜測。
重現的幻象中,王女遭到偷襲,背後挨了一刀,昏倒在樹林裡。劫持她的人一共有三位,第一個是引誘王女出宮的假丹修,第二個是偷襲她的刀客,第三個從京城趕來,給他們傳遞幕後主使那邊的消息。
他們在森林裡等了幾個時辰,等到王女蘇醒過來,而此時信使來消息,告訴他們築仙門被包圍,他們一時半會等不到主子的消息。
三人在森林裡麵麵相覷,按計劃他們劫持王女之後,等消息通知他們下一步行動——大概率是殺了王女。如今消息無法傳出來,三名刺客一時無法做主,到底是殺是留,他們拿不了決定。爭論間幾人忽然大吵起來,王女這時候開口,為了活下去,她跟幾人周旋著說: “既然築仙門已經被包圍了,說明女帝已經知道誰是主使,如果你們現在殺了我,女帝一定會順藤摸瓜抓到你們。”
“如果你們放了我,我會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是我自己偷偷出宮,我會跟陛下解釋,陛下不會遷怒你們,你們最好是現在就放了我,這樣一來,沒有人能抓到你們。”
王女的說辭令刺客們有些動搖,她不僅承諾放他們離開,還答應給他們一筆豐厚的靈石作為回報,甚至會考慮將他們收編築仙門,從此他們不必再做這種刀尖舔血的生意。
然而就在這時候,她手上的玉戒忽然閃動,正是晏霖在呼喚她!
三個刺客頓時提防起來,那刀客朝王女狠狠扇了一張,奪過她的玉戒扔在提防,朝同夥道: “她騙我們!現在就殺了她!”
假丹修冷靜地說: “如果現在殺了她,我們幾個都得死,萬一女帝的人追過來了,我們留著她作為人質,勉強還有活路。”
於是三人丟下那枚玉戒,扛著幾欲昏迷過去的王女繼續往森林深處去。
森林霧氣深重,燒過符的氣味彌漫不散。
晏霖捏著拳,眼神裡閃過絲絲淩厲的殺氣。
那是她的未婚妻,是她未來的帝後,她都不曾牽過未婚妻的手,不曾抱過她,那幾個刺客……該死。
鳳陽城北麵的這一片森林直通北境,離當年沈將軍遇伏戰死的秋石子溝並不遠。
晏霖從前隻在地圖上看到過這些地方,如今孤身而來,的確有些冒險,但隻要一想到她娘親林鶴早在她這個年紀就已經跟著沈將軍征戰四方,聞名天下,而她身為林鶴的血脈,怎麼能被眼前這點困難嚇到
森林裡布滿荊棘和陷阱,晏霖一路格外小心。她遣開了青鸞,畢竟這樣的森林對於青鸞那樣的巨型鳥類來說極不方便,連翅膀都伸展不開,而且容易暴露她的身份,也容易打草驚蛇。
循著幾名刺客的足跡走了一段,晏霖很快就迷路了。來回反複找了一段路,她又回到了一開始標記的起點,晏霖逐漸失去耐心。
她飛上空中,試圖從高處來判斷她所處的位置,目之所及都已被樹枝樹葉覆蓋,隻能大概辨認她所處的方位。
就在她騰飛上空的時候,地下似乎有些不太尋常的氣息,晏霖正欲落地查看,忽聽到一聲: “霖兒!小心!”
晏霖在空中頓了頓,驚覺腳下忽然出現巨網,若她剛才踩上去,恐怕就會被陷阱捕獲了!
王女劉蕊不顧一切衝出來朝她喊: “小心!身後!”話音剛落,她被丹修灌下一顆黑色丹藥,頓時軟綿倒下去。
晏霖心急,忽覺身後一涼,刀風襲來,她敏捷閃開。
幾個回合後,刀客很快落於下風,此時丹修拿匕首抵在劉蕊脖子上,朝晏霖怒吼: “住手!否則我殺了她!”
晏霖的動作僵在了原地,怔怔地看著傷痕累累的劉蕊,見她脖子上現出血痕,一時心驚,竟沒躲開身後的偷襲。
刀客在她後背劃了一刀,劉蕊兩眼黑了過去,掙紮著咆哮道: “不!彆殺她!不能殺她!”
丹修幸災樂禍道: “放心,我們會先殺了她再殺了你,把你們埋在一處。”
劉蕊滿眼是淚,絕望地看著相隔不遠的晏霖,後悔自己的愚蠢將兩人害至如此田地。
與其如此,不如她現在就死在丹修手上,免得晏霖為她分心。
眼看著刀客從晏霖身後再要動手,劉蕊拚儘全力抱住丹修的匕首,將脖子刎了上去——
晏霖: “!”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到“咻”地一聲,一支穿林而過的利箭突然紮中丹修心口,他應聲而倒,手裡的匕首染上王女的血,掉落在地。
一道清亮的聲音在林中浮現,紅衣身影閃動,躍上林間,少女彎弓搭箭,朗聲道: “臣陸小幽救駕來遲,請陛下見諒!”
晏霖暗暗地抽了口氣,似乎預料到了這種結果,她並未看林間的弓箭手,隻是筆直朝王女走去。
刀客欲來阻攔,被陸小幽一箭射中膝蓋。
劉蕊有驚無險,雖受了些皮肉之苦,但無性命之虞。見晏霖孤身來救她,劉蕊抱著年輕的女帝,嚎啕大哭。
陸小幽從樹上下來,皺眉說著風涼話: “是你自己作死跑出來,差點害了陛下。”
晏霖: “閉嘴。”
陸小幽抱著弓箭,憤憤不平,在心裡嘟噥了一陣,拎著那刀客扔到晏霖麵前: “這個人,怎麼處置”
晏霖: “殺了。”
陸小幽改持刀,手起刀落,當著兩人的麵將刀客的頭砍下來,有意無意地將血滋向劉蕊那邊。
潑天的血噴湧而出,劉蕊渾身冰冷,瑟縮在原地動彈不得。
陸小幽滿意一笑,她救了王女的命,這輩子王女都欠她這個情。
按理,她欠她更多。
可姨媽說過,那不是她能妄想的人。
晏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 “還有一個人,彆讓他跑了。”
陸小幽提刀遠去,留她二人在森林中敘話。
“對不起……”劉蕊哭得不能自已, “是我犯蠢了,我太蠢了,對不起,陛下,你受傷了……”
晏霖身後的刀傷已經止了血,身為神龍血脈,她有著遠超常人的自愈能力。況且,以她現在的修為,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根本傷不了她,最多就是將她衣服劃破了。
劉蕊不清楚這一點,她以為那刀客能殺她,所以在當時的情況下,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便是自刎。
血管被割破了些許,晏霖以法術替她治療,但劉蕊整個人都在發抖,她淚流不止,哭得不停打嗝,似乎比起喉管被割開的傷,她所遭受的精神打擊更加嚴重。
林鶴的分身遠遠地找到晏霖的時候,她就像個傻子一樣,看著劉蕊哭得不止,平日裡舌戰群儒的女帝這會兒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更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來安慰她可憐的未婚妻。
林鶴怒其不爭,急得焦頭爛額。
晏浮生透過神識看到這一幕,心情複雜,無語至極。
老夫老妻在冥界的角落裡看著自己的好大兒手足無措,嘴裡喃喃不止發動咒語——
“抱抱她啊,傻霖兒。”
“抱她啊,抱她啊!”
“抱抱她,親親她,快去啊!”
也不知是不是咒語起了效,晏霖怔了怔,迷茫地看了下四周,最終還是將她那可憐的未婚妻攬入懷中,輕輕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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