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005章(2 / 2)

黃憂勤看了淩冽一眼——在他記憶中,這位能一怒之下北上從軍的王爺,可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主兒。他賠笑著又說了幾句吉祥話,才斟了酒。

即便黃憂勤已經很小心,但淩冽還是看清了他那一點手上的小動作。

“今日陛下協文武百官相送,且請共飲此盞,王爺此去,萬望珍重!”

小皇帝也擦了擦眼淚,端著酒杯重重點頭,“嗯嗯,皇叔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

淩冽看這兩人一唱一和的模樣,暫時也想不到什麼脫身之計,隻能端起酒杯。說時遲、那時快,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車聲將將、木軲轆極快地碾過城外的碎石路,一人紅衣獵獵、竟穿著團龍大圓領紮靠,後背四麵“靠旗”,頸戴三尖、肩披繡片,手持馬鞭、腳踏皂靴唱喏道:

“誅儘奸賊廟堂寬,壯懷得舒展、賊頭祭龍泉——!”

“問蒼天,萬裡關山何日還?問蒼天,缺月兒何時再團圓?問蒼天,何日裡重揮三尺劍——”

眾人循聲看去,卻見一白髯老翁,一聲武將戲袍慷慨而出,他邁著方步上前,就算抹了頭麵,淩冽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什麼人?!”文武百官慌了,黃憂勤更是大喝道,“大膽刁民!聖上在此,安敢造次?!”

老翁沒理他,隻雙手交疊一握,衝著淩冽行了大禮,然後捏著戲腔念白道,“王爺日前美酒相待,孫某無以為報,聞王爺將赴南境,特攜京中名酒,特來相送!”

說著,他自取了身後車上一壇子酒拍開封泥,仰頭痛飲一口,又高聲唱了新詞:“一代將軍貴,三朝元老魂。功名垂天宇,忠義動乾坤。為報傾城隨將去,驅賊虜、守太平!可憐萬裡封侯骨,隻為君王未得名、未得名——何辭共醉,一晌送君!”

他嘹亮的戲腔響徹蒼穹,且他唱到最後一句時,自己仰頭再灌、儘是豪氣地摔了酒壇!衝著京中相送的百姓們大喝一聲道:“今日高興,美酒邀諸位同醉!我們敬王爺、敬大錦的英雄!”

他這麼一說,百姓們的情緒更是高漲,士兵們再也攔不住,人群很快上前來分走了車架上的酒。他們有樣學樣地舉杯,衝著淩冽齊聲喊:“敬王爺!敬大錦的英雄!”

黃憂勤的臉色極其難看,小皇帝也呆愣在原地,看著那群百姓不知心裡在想什麼。

遠處,在人群中的禦史中丞舒楚儀忍不住罵了一句,“哪來的瘋子?!”而他身後的宣武將軍舒楚修隻是冷笑著將身邊的小士兵喚來,沒一會兒那小士兵就領命給他拿來了□□。

他們的動作被淩冽儘收眼底,就在舒楚修動作的時候,淩冽忽然心念一動,出手、將手中那隻不知下了什麼藥的禦賜酒杯彈了出去,距離不近不遠,那力道正好將舒楚修射|出的冷箭打落在地。

宣武將軍舒楚修瞪大了眼睛,而他身後的林胖子這次卻看得真切,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再不敢看北寧王一眼。

淩冽慢條斯理地將手收回,交疊到絨毯上,“戲文而已,舒將軍何必較真?”

舒楚修冷哼一聲,有些不甘心地將那把小巧精致的□□摔在了地上。倒是他身後有個年輕人,見了淩冽這一手功夫後,眼睛一亮,竟推開身前的宣威將軍和林副指揮使擠上前來,他跑到車架旁取了酒,“王爺,我也敬您!”

淩冽抬眸,認真地看了這年輕人一眼,他卻不等淩冽回應,自己抬手將那酒滿飲,而後豪爽地一擦嘴,“我大錦兒郎,若都能死戰,何須今日一送?!”說著,他將酒碗“啪”地摔在地上,衝淩冽行了軍中大禮,“在下舒明義,此去千裡,還請王爺指教!”

這時,淩冽也終於認出了眼前的兒郎,此人是宣威將軍舒楚修的嫡長子,自幼在外祖楊將軍家習武,後來從軍,使得一手極好的槍法。可惜他出生高門大族,數次想上前線而不得,被迫鬱鬱在京中任了銳營翼長。

前世,舒家外戚和宦官鬥得你死我活,最終害了錦朝天下,叫戎狄侵入。

皇親國戚和宦官們在城破時狼狽南逃,京城以舒家為首的高門望族們也紛紛乘船東渡,唯有這位舒明義,在登舟時咬牙扭頭,率領京中殘部、殊死搏鬥,最終戰死在城樓……

念及此,淩冽也鄭重地衝舒明義還禮,“小將軍客氣,是我要勞煩你。”言畢,他推動輪椅向京中百姓頷首,而後轉頭看著黃憂勤道:“黃公公。”

“王爺。”

“陛下年幼,不宜飲酒,百姓也是一時儘興,公公莫怪。”

黃憂勤忍了忍,終於勉強做了個笑臉,“王爺言重。”

“本王不似公公忙碌,萬事掛心,本王的心願其實一直都很簡單,隻願百姓和樂、天下太平。”

黃憂勤嘴唇動了動,最終在同淩冽的對視中敗下陣來,他後退了一步,將手中的酒壺和托盤一並遞給了明光殿小太監,然後便扶著小皇帝後退。小皇帝見他如此,便也沒有堅持,隻小聲補充了一句,“皇叔保重。”

如此,送親算是結束,禮官顫顫巍巍地道出吉詞、送北寧王上車出城。

元宵將淩冽送上紅鸞車,小皇帝也全了最後的禮數、有些走神地跟著黃憂勤等人起駕回宮。

直到完全看不到京城的城門樓時,淩冽才開口,“讓羽書幫忙盯著點兒太醫院和孫老。”

元宵愣了愣,而後小心翼翼地問,“……這次,不會變成鴿子湯嗎?”

“……”

淩冽還沒說話,車窗外麵卻忽然傳來了一聲口哨,舒明義戲謔的聲音不遠不近地響起,“嘿嘿,使槍我在行,但箭術我不行,小元管事大可放心——”

元宵被他嚇了一大跳,駭然之下,淩冽塞給他的手帕掉了。絲絹的一塊帕子,被風輕輕一吹就徹底掉出了車架,被馬車的車軲轆狠狠地壓入了濕潤的泥土裡——

淩冽:“……”

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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