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哭啦!”章月華抬手抹了兩下葉離的眼淚,露出一個慘淡的笑:“無所謂了,都活一輩子了,夠了。”
她扭頭望向窗外,目光柔和,像是能看到彆人看不到的遠方。
“媽是真的,想你爸了。”
葉離緊緊揪著白色被單,眼淚一滴滴落在上麵,濕了一片。
她哭聲斷斷續續,視線落在母親臉上,有種模糊的不真實感,病床上的老人形容枯槁,短短兩個月,又像老了不止十歲。
這是她和母親之間,為數不多,可以平和相處的時候,然而,時間卻所剩無幾。
美好,總是短暫的,殘忍得可怕。
沉默過後,章月華把卡塞進葉離手裡,說:“拿著這個帶上小宇,跟程淮景去見他父母吧,還給人家,把家裡的狀況解釋清楚,媽活不了幾天了,走之前,我想見他們一麵。”
葉離捏著那張沉重的銀行卡,壓抑住自己的眼淚,點頭應了聲:“嗯。”
章月華閉了閉眼,滿臉疲態,說話有氣無力的,打發葉離:“那孩子還在外頭等著,彆在這兒耗著了,媽最近總犯困,想睡會兒。”
葉離給她掖好被角,起身出去,輕輕關好房門後,一頭撲進程淮景懷裡,淚水很快浸濕男人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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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天,葉離停下手裡所有的事,每天都去醫院陪床守著母親,完成未儘的孝。
周六那天,迎來今年冬天第一場冬雪,程淮景帶上葉離和葉銘宇,驅車前往京市。
一路上白雪皚皚,披著巨大白衣的疊嶂山巒,曲線柔和流暢,天空如幕布一般,灰白相接,讓人移不開眼,也讓她心情沉重如潮。
葉離視線一直望向窗外,安靜得很,程淮景從後視鏡裡看她,想到家裡人,他隻在電話裡跟父親說了要回去見家長,父親自然知道葉離,但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不過,他有萬分的把握,能搞定他們。
因為母親的事和即將見家長的焦慮,葉離這幾天一直很沉默,她不願說,程淮景就不做打擾,隻說了句:“彆擔心,”
一路無言,幾個小時後,黑色路虎攬勝駛進一處高端彆墅區。
葉離開門下車,入眼的,便是七年前,曾來過幾次的,程家彆墅。
牽著葉銘宇的手,跟著程淮景上台階,葉離心裡忐忑難捱。
來開門的是程淮景母親,她熱絡朝葉離笑著:“快進來,外頭冷!”
葉離回以微笑:“阿姨,您穿得少,就彆出來了。”
剛進門,就見一位麵沉穩內斂,秉節持重的中年男人朝這邊走來。
“總算把你們盼來了。”程父道。
葉離再次打招呼:“程叔叔。”
她將葉銘宇牽到自己身前,拍拍孩子肩膀,“小宇,要懂禮貌哦。”
她沒抬頭,並未發現二位長輩臉上露出的訝異表情,程淮景直接繞到孩子一旁,蹲下說:“小宇,叫爺爺奶奶。”
葉銘宇平時就很聽程淮景的話,眼神稍有飄忽,動來動去地喊了兩聲:“爺爺,奶奶。”
程父程母互相對視一眼,沒搞清楚什麼狀況,但孩子都叫人了,隻得笑著答應。
葉離抬眼時,正巧捕捉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她換完鞋,為避免他們誤會,過去簡單解釋了一句:“叔叔阿姨,這是我侄子,叫葉銘宇,你們叫他小宇就行。”
二位長輩臉上尬住的表情這才又動了起來,點點頭,帶他們往裡走。
葉離把帶來的見麵禮放在茶幾上,才略有些拘謹地坐下。
程淮景直接進入正題:“爸,媽,這是葉離,你們都知道的,分開多年,我們還是走到一起了,這次回來,是專程見家長的。”
他又把葉銘宇抱過去坐在他腿上,簡單說了下情況:“這是葉離侄子,她哥哥去年不幸遇上一場車禍,成了植物人,孩子母親當年難產去世,隻剩小宇一個人,他有自閉症,姥爺臥病在床,姥姥照顧帶不了孩子,爺爺,也就是葉叔叔,葬身火海,而奶奶,最近也查出胃癌晚期,日子所剩無幾。”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現在,葉家,能帶孩子給他一個好的未來的,就隻有葉離了,她目前是小宇監護人,不久的將來,我也會是。”
這一番話如同炸雷,打得程父程母一時不知該給出怎樣的回應。
葉離沉默著,卻也一直在關注對麵,沒放過二老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從他們的表情上就能看出,這件事是不容易被接受的,即便接受,也隻是勉強。
畢竟,沒人願意,平白無故多出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孫子。
程淮景就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況,他看了眼葉離,又看向父母,語氣十分肯定:“爸,媽,這是我的決定,回來,就是通知你們一聲,不是商量。”
“你這是,先斬後奏啊!”程父麵容稍有不虞,語氣讓人聽不出是生氣還是調侃。
二老礙於有葉離和孩子在,教養所致,終是沒再說什麼。
程母臉上扯出笑容,起身張羅吃飯,朝廚房喊了聲:“張媽,上菜吧。”
聽說要吃飯,早就餓了的葉銘宇從程淮景身上下來,興奮得滿屋子亂跑,被葉離急忙追上牽在手裡。
飯桌上,氣氛也不自然,幾人雖邊吃邊聊,可葉離依然能明顯感覺出,程淮景剛才那些話對二老心情的影響。
葉離習慣性邊吃邊弄孩子吃飯,偶爾回答幾個問題,不卑不亢,鎮定自若。
葉銘宇吃完就來回鬨騰,繞著餐桌亂跑,程淮景把他抱在腿上坐著,那樣子,就跟孩子真正的爸爸,沒什麼兩樣,程父看著,頓時沒了食欲,他放下筷子,忍著沒當場叫兒子單獨談話。
一頓飯總算結束,程父起身,語氣略顯嚴肅:“淮景,跟我來一下書房。”
葉離聽聞,抬頭同程淮景對視一眼,男人朝她微微一笑,搖頭用嘴型道:“等我。”
兩位男士離開,客廳裡就隻剩下程母和哄孩子的葉離。
她們針對網上葉離被誣陷的事聊了起來,氣氛和諧融洽,程母明確表達出對她的欣賞,葉離原本是有些不自在的,這下緩解不少。
另一邊,墨香四溢的書房裡,房門緊閉。
程父雙手背在身後,沉聲道:“這事,你怎麼不提前說,這讓我們怎麼接受?”
程淮景點出問題所在:“這是早說晚說的問題嗎?”
“況且爸,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是我和葉離養,又不是你們養,你難道還擔心我們養不起?”
“你!”程父轉過身來,凝眉憤然道:“這就不是養得起養不起的問題。”
程淮景眉尾輕挑,上前一步,同父親對視:“我知道您在意什麼,名聲,對嗎?”
“您是大學教授,業界泰鬥級人物,一輩子德高望重,妻子兒女又都是知名人物,怕彆人說閒話亂傳,影響您的聲譽,是這樣沒錯吧?”
程父被說中,眼神上下躲閃,看向一邊,他自知理虧,可名聲這種東西,他又不得不在意。
“你說的沒錯,所以你和葉離……”
保養得當的中年男人話還沒說完,程淮景立時打斷,半點麵子都不給他父親,一語中的:“可您在意的這些,在真相麵前,分文不值。”
說著,不待父親發火,他掏出一張報紙置於桌上,往前推去。
“我希望,您沒有忘記這場車禍。”
新聞圖片中,程淮景食指點在那輛僥幸躲過大貨車的黑色SUV上,車牌號清晰可辨,男人目光灼灼,看向父親。
“當時的新聞,想必您也了解過,大貨車之所以會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