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混沌,一片鮮紅,從這混沌中看不到外麵,隻能看到妖豔的紅光籠罩了整個學校。
這是名為“封絕”的術法(按照夏娜的說法叫“自在法”),能夠將一個區域的時空獨立出來,避免對現世造成顯著的影響,而無論在“封絕”裡麵發生了什麼,隻要事後使用一些存在之力進行修複,就可以讓一切複原。
雖然是如此便利的術法,但是我不喜歡這種紅色,它讓我聯想起那些被吃掉的人。
和喜歡回憶的我相比,悠二更加注重“現在”,在我想起那天的情景時,他環顧著教室和走廊,不安地問:“我們要在這裡開戰嗎?會誤傷到同學的。”
能夠關心和體貼他人,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吧?隻是在這個殘酷的世界,多少有點不合時宜罷了。
“這些話你去跟襲擊我們的家夥說!”夏娜顯然也是早就習慣了戰鬥的人,她並不在意悠二的擔憂,隻是冷冷地注視著周圍,手上大刀擺開迎戰的姿勢。
“那麼……至少也該換個戰場吧!”悠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顯得有些高興,“那個,它是來襲擊我的吧?那麼隻要我跑到操場上去——”
“囉嗦死了!”夏娜的表情越發不耐煩,可亞拉斯特爾卻對悠二的說法表示了讚同。
“的確,如果在比較空曠的地方作戰,修複環境所需的存在之力也會少很多。”
老板發話,身為打工仔的火霧戰士自然不得不尊重,夏娜怒氣衝衝地哼了一聲,高高躍起,一手提著據說名叫“贄殿遮那”的寶刀,一手抓著悠二的衣領,直接從位於三樓的教室窗戶裡麵跳了出去。
空氣中回響著悠二的驚叫聲。
靠!這丫頭,稍稍溫柔一點會死人嗎!
順手拉開窗戶,我正打算跟著跳下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轉頭看去,長門勇彥靜靜地坐在教室角落裡,手上捧著一本精裝書,看起來和那些被封絕固定住的同學沒什麼兩樣。
但是我可以確認,這個外星人絕對不可能被區區封絕困住!他好歹是從銀河係深處過來留學的高材生啊!
果然,在我的注視中,長門輕輕抬起兩根手指,在書頁上敲了兩下。
通過這幾天的接觸,我們已經確認這位外星人並非戰鬥係的,他雖然精於治療(他自稱是“資訊修複”),可要說打架實在隻是個外行,充其量也就對付幾個流氓罷了。
指望他參戰,是很不現實的,何況萬一讓大老遠跑來留學的外星友人犧牲在地球,那我們穿越眾的麵子往哪裡擱啊!
但是看他現在的表現,我已經確認這小子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淳樸,他分明是打算扮豬吃老虎了。
OK!長門老弟!(雖然你年紀可能比我大了幾百倍)我期待著你的表現!
大笑三聲,我也從窗戶跳了出去。
從高空墜落的震蕩感中恢複過來之後,我看到不遠處的操場上,手持長刀的夏娜正在和一個怪異的白衣男子對峙。
悠二被她護在身後,這家夥的表情很複雜。
嗯,理解,男人總是有點自尊心的。
那個和夏娜對峙的男子穿著不知為何並沒有被封絕光芒所染紅的純白西裝,披著同樣純白的長外套,看起來有種飄逸出塵的感覺,似乎——不像是這個世界的居民。一條不斷旋轉的綢帶環繞著他的身體,幫助他懸浮在空中。隻是他的表情看起來和夏娜頗有些類似,一樣的冰冷,一樣的高傲,而且還多了幾分讓人惡心的陰冷,明明是俊美到猶如夢幻的臉,卻讓我聯想起某些眼珠子凸出很遠、舌頭也可以吐出去的冷血爬行類。
討厭的家夥!隻用十分之一秒,我就確定了自己的態度。
“我是法利亞格尼。”他沒有多說什麼,仿佛隻要聽到這個名字,彆人就理所當然的應該知道他。
靠!至少我就不知道,法利亞格尼?法拉利價值上千萬日元呢,你最多就值五十萬,還是意大利裡拉!——不,是柬埔寨盾!
但是夏娜的臉色立刻就變得凝重起來,從她微微收縮的瞳孔、下意識握緊刀柄的雙手,可以看出她不僅知道這個名字,而且的確頗有幾分忌憚。
這個名字比法拉利長一點點的家夥,很有名嗎?很厲害嗎?
“法利亞格尼,用真身進入現世的‘紅世魔王’,為了保證自己能夠在現世活動,‘食量’相當地大,造成了極為顯著的扭曲,稱得上是罪魁禍首之一。因為經常獵殺火霧戰士,他被稱為‘獵人’。”亞拉斯特爾的聲音從夏娜胸前響起,稍稍低沉的話音顯示出這位據說在紅世魔王中也首屈一指的大人物現在的緊張心情,“除了紅世魔王固有的自在法之外,他還靠各種手段收集了大量的寶物,並能夠熟練地運用多種寶物作戰,被他殺害的火霧戰士超過十位,的確是很危險的敵人。”
……糟糕,這家夥莫非是夏娜的天敵嗎?
可惡的三鷹老師——不,是那個叫風飛揚的!你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呢?
我來負責學校的安全工作?我哪有這個本事!
這種超危險的敵人,應該由你們這些人形破壞神來對付啊!
腹誹著穿越前輩的不負責任,我認命地歎了口氣,跑到夏娜身邊。
“亞拉斯特爾,接下來該怎麼打?”
還沒等通過吊墜和現世聯係的魔王回答,那個叫法什麼的白衣人又開口了。
依然是那種高高在上的腔調,但是仔細聽聽就能發現,如果說夏娜的語氣是高傲,他的語氣就是完全的傲慢——高傲對很多人來說是可愛的,但是傲慢卻不會有人喜歡。
“真是誤會,我對火霧戰士沒有任何興趣。”
哦?這麼說大家不用打了?
“我隻是在收集各種寶物罷了。”
理解,有很多遊戲迷也喜歡收集遊戲裡麵的道具。
“而消滅那些道具先前的持有者,隻不過是為了確認所有權的轉移。”
……原來你是個職業的搶劫殺人犯啊!
“我要的隻是那個密斯特斯(內藏寶物的火炬)裡麵的東西罷了,可以的話,我也不希望進行無意義的戰鬥。”
白癡!對著老婆說“我要你老公的心臟”,這還不算要挑起戰鬥嗎?
夏娜,砍他!
就像我想象的那樣,夏娜猛地躍起,寶刀化作閃電,朝著浮在空中的白衣人砍了過去。
落空。
對方迅速上升到無法企及的高度,輕鬆躲過了這淩厲的一刀。
太卑鄙了!你以為這是網遊小說,可以靠著BUG站在石頭上殺BOSS嗎!
悠二的手槍及時響起,白衣人似乎正準備說兩句得意的話,完全沒有防備,結果這一槍正中胸口。
解決了嗎?我稍稍有些期待。
很遺憾,沒有。
不僅如此,胸口噴出火焰的白衣人正惡狠狠地看著我們。
好吧,拖拖拉拉這麼久也不算個事,乾脆地打完才好。
“我改變主意了。”
絲綢高速旋轉,悠二連續幾槍都被擋住,於是他索性停止射擊,動手給一次隻能射擊六發的*重新裝彈。
而在天空中,白衣人大放厥詞。
“我要在這裡就消滅你們!”
——————
不得不說,這個似乎比法拉利更高級的家夥,的確有傲慢的資格。
他一共使用了四件寶物,第一件就是那個圍繞著身體的絲綢,不僅能夠飛行,而且本身的防禦能力也很出色;第二件是一張撲克牌——或者說很多撲克牌,它們宛如有人在背後操縱一般,以驚人的速度飛行,帶起尖銳的風聲,我曾經試著擲出硬幣和它們對撞,結果一百円的硬幣被乾淨利落地切成兩半;第三件寶物是個似乎黃金製成的鎖鏈,它不斷延伸,化作一道又一道障礙,壓縮著我們的活動空間,悠二有一次不小心被它碰到,立刻就不知從哪裡出現許多鎖鏈將他牢牢捆住,幸虧夏娜及時砍斷了那些鎖鏈才將他救下來。
這三件寶物都很厲害,但是它們加起來,也無法和第四件相比!戰鬥剛剛開始,那個家夥就放出了大量的人偶,那些人偶樣子平板單調,穿著簡陋的服裝,手持粗製濫造的武器,看起來頗有一些滑稽。
隻是,在這滑稽的外表之下,卻蘊藏著強大的能力:它們的動作雖然有些呆板,但速度和力量卻都相當驚人,最麻煩的卻是——
轟!
又一個人偶在夏娜的大刀快要斬到自己的時候突然爆炸,化為籠罩周圍幾米的滾滾火雲。
這些人偶居然會自爆!
隻是一兩個自爆人偶其實也不算什麼,問題是這些人偶至少有三四十個,而且還源源不斷地隨著鈴聲,從虛空中走出來。
是的,鈴聲,被稱為“獵人”的魔王所使用的第四件寶物,就是一個仿佛水晶製成的透明鈴鐺,每一次搖動鈴鐺,虛空中就會衝出幾個人偶來。
有些沒真正打過架的人,常常根據從武俠小說或者動作片裡得到的錯誤經驗,以為真正的高手可以以一敵百,這種觀點是錯的,而且錯的離譜!
麵對悍不畏死、奮勇向前的普通人,再怎麼強的高手,同時對付五六個也就差不多是極限了,當真以一敵百的話,強如項羽也隻有在落魄自殺和被人分屍之間二選一。
我們和那些人偶的差距,並不會比項羽和普通士兵的差距更大。
所以隻是這一件寶物,就足以決定戰鬥的勝負,另外三件寶物,隻不過是讓我們更快地迎來敗北而已。
“滾開!滾開!”夏娜一邊怒喝著,一邊揮動鋒利無比的寶刀,她的每一擊都能斬殺兩三個人偶,但人偶的自爆卻逼得她無法順利進攻,更多的時候,她隻能將那些人偶遠遠地踢出去,以免被它們近距離的爆炸波及。
奇怪的是那些人偶即使被狠狠地踹飛,即使彼此猛烈撞擊,也不會爆炸。
更有甚者,悠二的手槍威力驚人,往往一槍下去就是肢體破碎,但被他打倒的人偶,也同樣沒有爆炸的。
肯定是那個混蛋掌握著控製自爆的道具,或許就是那個水晶鈴鐺,但他究竟是用什麼辦法來實現這種控製的呢?
激戰之中,我實在也抽不出多餘的精力去想這些。
悠二突然大叫一聲:“夏娜!”
隨著這聲大叫,原本正要向前衝鋒的少女猛地停住腳步。
與此同時,在她前麵不遠處的一個人偶轟然爆炸。
咦?悠二是怎麼知道那東西會爆炸的?
當這種情況一次又一次發生之後,就算再怎麼遲鈍的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悠二發現了對方控製人偶自爆的方法。
原本陰笑著飛在空中的白衣人終於變了臉色,他驚疑地看著不斷指揮夏娜避開那些自爆人偶的悠二,嘴裡還反複念叨著“怎麼可能!”之類的話——自己的秘密被人這麼快就看穿,而且對方還隻是一個自己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裡的火炬,任誰都會驚訝的吧。
不過我注意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從剛才開始,悠二一直隻是高聲叫“夏娜”這個名字罷了,從來沒有下達諸如“向前、向後”這樣的具體指令,但是夏娜卻總是能夠在聽到他命令的同時做出正確的反應,避開爆炸。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嗎?
嘿嘿……我仿佛已經看到連接著兩個人的紅線了……
順手抓住一個逼近的人偶,用它來打飛兩張呼嘯而來的撲克牌,我正要把它對著不遠處的另一個人偶砸上去,卻猛地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那個手持長刀、麵目呆滯,正朝我撲過來的人偶,赫然是平井緣!
仔細看去,我很快就在人偶中找到了池速人。
難道說,這些人偶其實都是——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悠二很快就擔心地看了過來,然後順著我的眼光,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兩個人偶。
“法利亞格尼!”悠二對著天空中的混蛋白衣人怒吼著,“你居然把被吃掉的人做成了人偶!”
“那有什麼不對的?廢物利用啊。我——”沒心沒肺的家夥正要再說些什麼,一道夾著狂風的身影已經衝到了他的麵前。
畜生!
回應著我的憤怒,足以擊碎岩石的鐵拳狠狠轟在護身綢帶上。
不可饒恕!
腳下猛地一跺,我顧不上思考為何在空中也能腳踏實地,再次舉起拳頭,猛擊下去。
我要殺了你!
“Seventh_Heaven!”按照被稱為“老板娘”的煉金師所說,我念出了手上拳套的“真名”,頓時那雙黑黝黝的拳套大放光芒,藍汪汪的閃電和呼嘯的暴風同時爆發,雷霆般砸向敵人。
能夠抵擋*子彈的綢帶在相同位置瞬間挨了三拳,終於被威力大增的最後一擊打破了防禦,伴隨著宛如玻璃破碎的聲音,不知為何停止旋轉的綢帶猛地撕裂,落向地麵。
而我的拳頭,已經重重的落到那張令人厭惡的小白臉上。
這一拳打得他整個人都失去平衡,像被高速行駛的汽車撞到一般飛了出去,如血的蒼白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賞心悅目的軌跡。
我正準備追擊,耳邊卻傳來了長門勇彥的聲音。
“已到極限。”
隨著這似乎有些疲勞的聲音,腳下的支撐突然消失,如果不是剛才得到了長門的提醒,我可能會像那個混蛋白衣人一樣,狼狽地摔在地上。
前方傳來無數金屬碎裂之聲,是夏娜正在揮舞寶刀,斬裂了“獵人”用鎖鏈布成的重重防禦,對他發動突擊。
毫無疑問,剛才是長門用那種奇怪的“資訊操作”能力,讓我可以在空中立足,又暫時阻止了那條護身綢帶的旋轉。
勇彥,乾得漂亮!
正當我暗自讚歎的時候,夏娜已經衝到了還沒從我的痛恨一擊中清醒過來的“獵人”麵前,火光繚繞的大刀高高舉起,狠狠地砍了下去。
一聲慘叫。
遺憾的是,發出慘叫的並非我們的大敵,而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布娃娃。它是個女孩形狀的娃娃,有著褐色頭發、藍色紐扣眼珠、紅線縫成的嘴巴,肉色棉布製成的腳上沒穿鞋子也沒有腳趾,做工和之前那些人偶簡陋得如出一轍。
然而,就是這個簡陋的布娃娃,用身體擋住了夏娜的大刀,並在被一分為二之前,將“獵人”撞飛出去。
緊接著,它就在一團烈焰之中猛地爆炸,化為衝天火浪,擋住了夏娜追擊的步伐。
不知為什麼,我似乎從那張粗陋不堪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悲哀和眷戀。
直到最後一刻,她似乎還在努力轉過身體,想看看主人的樣子。
可惡!明明是反派角色,為什麼要表現出人性來啊!
身邊悠二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他喃喃地說道:“殺得好!這就是那天指揮磷子吃人的家夥!”
我聽得出來,他的聲音並不像話語那樣嚴厲,反而有種強迫自己怨恨的感覺。
是啊,如果不怨恨的話,我們還如何能夠再戰鬥下去?
當布娃娃化成的火浪消散的時候,已經恢複過來的白衣人靜靜站在那裡,身前排列著密密麻麻的無數鎖鏈和撲克,即使夏娜也沒有辦法越雷池半步,但是他卻完全沒有理睬幾乎殺掉他的兩個罪魁禍首,而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懷裡幾縷撕碎的破布和一枚被燒的變了形的紐扣。
這是那個救了他一命的娃娃,留在世上的最後痕跡。
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家夥,此刻卻在簌簌發抖,兩行眼淚順著沾了許多泥土的臉頰流下,然後在空中化為蒼白的火焰,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謂“紅世之人”,無論流血或者流淚,都不會在人間留下痕跡。
“瑪麗安!”
聽到那聲痛徹心扉的悲號,我默默移動了幾步,用身體擋住悠二。
很顯然,雙方已經是不共戴天的死敵,而下一擊必定如暴風驟雨般猛烈,夏娜的黑披風有很強的防禦力,而我至少皮粗肉厚,悠二這小子怎麼看也不像是能挨打的樣子,萬一乾掉了敵人,他卻被臨死反撲拖了個同歸於儘,那就真的很冤枉了。
此外,我還有另外一絲希望:或許,長門還能再幫上一點忙。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如果出手的話,多半還是會優先幫我。
僅僅一兩秒鐘之後,淚流滿麵的“獵人”已經抬起頭來,他死死地盯住夏娜,充滿怨毒的雙眼幾乎噴出火來。
“炎發灼眼的討伐者……”他一邊如夢囈般自言自語,一邊緩緩舉起了那個水晶鈴鐺,狠狠地搖了起來。
急促的鈴聲回蕩在遍布紅霞的空氣中,然後從虛無裡走出了無窮無儘的人偶大軍,這次它們不再像之前那樣各自行動,而是排成了整齊的方陣,雖然外表依然滑稽,卻流露出宛若軍隊的肅殺氣氛。
呃……雖然說這話有點遲,但是我覺得,我們真的有必要先撤退……三個人——不,四個半人。一個有幾分蠻力的穿越者、一個還沒長大的刀客小丫頭、一個腦子挺好使的業餘射擊手、一個並不擅長打架的外星留學生,再上那個隻能動嘴皮子的魔王,這麼一群簡直可以用“烏合之眾”來形容的隊伍,似乎怎麼看也不像能夠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