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蘇暮雨,過往(2 / 2)

“雷前輩!”司空千落扶著唐蓮大喊:“你走了我妹妹怎麼辦!?”

“傳信司空長風,準備再接一次脈!”雷轟的聲音遠遠飄來。

“接脈!”子薑聞此言大驚,“小姐怎會如此,不是多年前便說不用再接脈了嗎?”

無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子薑心中焦急非常,見無人回答她自行便去後院找林朝朝。

今日注定不是個安穩的日子。先是天生異象,積雲團團,白日雷鳴轟轟,劍仙隕落。在是蕭瑟不知為何突然倒下,雷雲鶴、雷千虎和無心合力都沒能壓製住他的傷勢。林朝朝的病情又惡化,僅靠無雙一人壓製,若非子薑到來,又對林朝朝素年來的病情了解詳細,指揮著望雪居快馬加鞭送藥來,怕是情況比蕭瑟還要更差些。

雷雲鶴傳信劍心塚,而這邊同時收到望雪居和司空千落來信的司空長風,卻無法動身趕往雷家堡。

英雄宴一戰,雪月城僅剩一個司空長風坐陣,他不能走,他一走雪月城就會亂。

於是他也隻能傳信於藥王穀。讓藥王穀前去救人。

接到信的小神醫華錦快馬加鞭往雷家堡趕。

雷家堡後院

無雙以自己受傷需要在雷家堡休養為由讓同來英雄宴的無雙城弟子先回去,自己留在這照料林朝朝。

扣住林朝朝的脈搏又度了一次真氣,一天一夜沒有休息還耗了不少內力的無雙此刻眼上布滿了紅血絲,鬆開手想站起來時卻腳下一鬆,差點沒直接摔倒。

“無雙公子!”還是端著藥進來的子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小姐這裡有我。”

這一日全靠無雙一人的內力來穩住林朝朝的經脈,他自己都才這樣的年歲,哪裡撐得過如此大的內力消耗。

“我沒事,”無雙一直盯著床上麵色蒼白的林朝朝不敢錯開。

她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無雙卻從心底油然生出一種害怕,她會不會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她會不會再也不起來,會不會就這樣……離開。

他的朝朝,他的仙女姐姐。

從無雙有記憶以來,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害怕。隻有想到那種可能,他仿佛就會從靈魂深處生出一種戰栗。無法想象如果往後他的生命裡沒有了林朝朝該會如何。

會瘋吧。

會後悔到死嗎?如果他早一點,早一點出手,在林朝朝讓他當旁觀者的那時候就出手,那林朝朝就不會吃第二顆回雪丹,不會被暗河的人傷到,不會中了唐門的毒,也不會經脈再斷一次。

無儘的悔恨和痛苦籠罩在心頭,無雙踉蹌著坐到了床頭攏住林朝朝一隻手,將自己的臉頰貼在她的手心上微微蹭了蹭。

像寵物狗對主人的撒嬌,可惜主人卻沒能像往常一樣笑著輕輕摩挲他的臉頰。

那隻手臂瑩白纖細,曾經柔柔搭在他的肩膀上應付他的親近。現在就隻要他一鬆手,這隻手臂就會重重的垂落下去。

“朝朝……”

輕到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呢喃,無雙想起了晚上雷轟所說的:

“幸虧她有重接經脈的底子,如今受藥力反噬也不過是把過去接好的脈再打斷了一次,讓之前給她接經脈的人再接回去,隻要她能忍得了,便不會有什麼性命上的大礙。”

“不過這一次即使接回了經脈也隻不過是保她不至於一輩子癱在床上,往後彆說是習武,就是壽數恐怕也會減損大半。”

“最多四十五歲。”

無雙沒有想到林朝朝曾經和他說過的經脈受傷竟然是渾身經脈斷過一次。沒有想到她曾經吃過那樣的苦,重新接脈,這是何等的痛苦。無雙隻要想一想林朝朝曾經那樣痛過心裡就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咬住一樣。

四十五歲。

無雙心裡一遍一遍的念著這個數字。

隻有二十多年啊,二十多年夠乾什麼呢?

“雷門主。”

還是雷千虎突然造訪才讓無雙停下思索。

他接替無雙給林朝朝度了些內力穩定住經脈。

又取出一小瓶藥交給無雙,說道:“雪月城加急送過來的藥,可以暫時壓製林侄女的病情。”

無雙起身謝過。雷千虎見他一臉憔悴,滿眼紅血絲,心中微微驚了一下。

“你該休息一會兒,”雷千虎打斷了無雙想開口的拒絕,說道:“你如果現在倒下了,等接脈的人過來沒有人護法可不行。”

“我可以一直撐著。”無雙並未動搖,他隻想一直守在這裡,守在林朝朝身邊。萬一,萬一她突然就醒了呢。

他一臉執拗,一副要在這守到底的樣子,雷千虎內心一歎。

無雙在英雄宴上受的傷雖不重,但若一直空耗內力又不休息,早晚會損傷他的根基。雷千虎手背成刀,直接一下就劈在了無雙脖頸上。

白衣少年掙紮兩下,還是被雷千虎再接的第二下給劈暈。

雷千虎帶著無雙在隔壁的客房休息,林朝朝便由子薑一人照看。

又是夜幕,無雙確實是累得狠了,從下午一直睡到了晚上還未曾醒來。

子夜,天空中蒙了一層厚厚的黑雲,看不到半點月光和星光。

子薑給一直昏迷著的林朝朝擦過了身子。這一個下午司空千落、雷無桀、無心、雷雲鶴和雷千虎都來看過,其中司空千落來的最多,但她幾乎是蕭瑟和林朝朝這裡兩頭跑,加上身上又有傷,著實也累得不輕。子薑隻得勸慰了司空千落好久,才讓她稍稍放下心來回去休息。

這一日鬨的,子薑也確實有些撐不住。

她去偏房放下了方才為林朝朝換下的衣物,打算回去時卻突然眼前一暈,迷迷糊糊地倒了下去。

正房,燭火葳蕤。越過屏風輕輕掀開層層珠簾,一抹黑影悄無聲息地飄進了內室。

淡淡的藥香飄散,門窗緊閉,靜謐無聲。

床上錦被掩蓋下隱隱現出一個窈窕的女子身形。

蘇暮雨緩緩走近,心裡帶著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忐忑。

燭火下高大的身影讓林朝朝完全罩在一抹陰影當中。

昨晚的月光並不明亮,蘇暮雨隻是遠遠的看著林朝朝,並沒有仔細看清她現在的樣貌。

現在夠近了,十八九歲的女孩已經長開,就如當年他所想的一樣,傾城之顏。

是他不能握在手裡的花。

“媽……”

在蘇暮雨驚覺林朝朝的麵容白的出奇,想伸手去探一探她的脈搏時,床上一直安靜的姑娘卻突然出了聲。

但並沒有醒,隻是不安的微微翻動了身體,口中喃喃。

蘇暮雨躊躇片刻,還是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心驚她的身體竟然差到了這種程度,密密麻麻的,仿佛心中有一大群蜜蜂在嗡嗡亂叫,讓他的心臟又亂又痛。

“媽……”輕到幾不可聞的聲音,帶著些許的顫音和空腔。

蘇暮雨一麵渡著內力,一麵猶豫片刻,伸手擦淨了她眼角落下來的一滴淚。

“小朝。”

許久都沒有再叫過的稱呼,但出口時卻仿佛練習了千百遍,無比順暢。

林朝朝恍恍惚惚的在夢境裡飄蕩,像一抹遊魂。

似乎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真真切切的死亡。在陽光明媚的六月,她死在十字路口。一切都是遺憾,許多人跑過來為她吊唁,她看見驟然老去的父母,哭得聲嘶力竭的朋友,滿眼懵懂的弟弟,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她似乎就飄在黑白的靈堂前,看著黑白的遺像上笑靨如花的姑娘,下麵放著一個小小的盒子。漸漸的漸漸的,仿佛所有的東西都淡出了視野,所有的人都在離她遠去,她像處於一個漩渦,被什麼力量拽回,所有的反抗都無用處,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熟悉的一切漸漸遠離。

佛有六道,六道生死輪回。分地獄、餓鬼、畜生、天、人、修羅。

既已送我入輪回,又為何吝嗇於一碗孟婆湯?前世今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

待完完全全脫離夢境之後,林朝朝緩緩睜開雙眼。

她險些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蘇,暮雨?”

昏黃的燭火映亮了眼前人的麵容,眼中餳澀的林朝朝腦子“嘭”一聲,神智更亂了。

她這是又夢到了四年前嗎?

“小朝。”

蘇暮雨見她醒來也是心中一驚,那三個字在她嘴裡說的糯糯的,仿佛一片羽毛輕輕刮在了他的心間。

“你……”林朝朝星眼微朦,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蘇暮雨,她和蘇暮雨第一次見麵是在十二年前魔教東征,林父戰死後,蘇暮雨曾經受托照顧過她一段時間。那個時候正是她現代記憶突出顯現的時候,十八歲的姑娘經曆生死,正是脆弱不堪的時候。

或許是吊橋效應,亦或是帶著些許的雛鳥情節,她那會兒很依賴蘇暮雨。

但當戰爭快結束時,林母在林父的靈堂前當著林朝朝的麵自刎殉情。沒過多久她又被人所傷經脈儘斷,她還沒有來得及感受新一生的美好,就已經世事難料。

和蘇暮雨在重逢在她接脈的那幾年,實在是太痛了,她不是沒有想過放棄,但又不甘心。

或許是那種沒日沒夜的痛苦,激起了她深藏於心底的逆反,蘇暮雨出現得正是時候。

那時候現代的記憶已經完全滲入腦海,她的靈魂已經是十八九歲的姑娘,正是年少艾慕,青春萌動。

好吧,或許是瓊瑤劇的洗腦。她對蘇暮雨做了許多她現在回想起來都恨不得腳趾摳地的事。

讓一個殺手和她遠走高飛什麼的,呃,十五歲的林朝朝還真是不知人間疾苦。

但即使是這樣,無可否認蘇暮雨在她的人生中占據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就是想到的時候會忍不住為自己當年的中二而羞恥萬分。

就跟成年之後去讀自己小時候發的那些□□簽名和說說一樣。

懷念歸懷念,羞恥也是真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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