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厘揪住了他的衣袖:“不可以……他也是您的孩子……”
戎縝的吻落了下來,在他唇間溫柔索取,含混的話語無情而涼薄,“我誰都不在乎。”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下傳來了急救車的聲音,不知道是誰撥了電話。
戎縝終於舍得放開,臨了在青年唇上又啄了一下。
“寶貝,就在這裡等我,有什麼需要和他們說。”
江寄厘不敢想這個“他們”到底是誰,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男人邊走邊解開了襯衫的扣子,觸目驚心的刀傷暴露出來,他撕開襯衫直接係在了腰上作止血用,很快拉開了門。
江崇根本沒有任何心思去注意他,迅速衝進了室內,他跪坐在旁邊,抱住了江寄厘
“爸爸,我有辦法,我有辦法……”他替江寄厘擦著臉上的血痕:“我能帶你離開,彆怕……我帶你離開。”
江寄厘才逐漸回神了一般,也把江崇抱進懷裡,他說:“對不起,早早,對不起……”
另一邊樓下已經聚起了一小波人,如此大的動靜喬姨早就披著衣服帶著兒子出來查看情況了。
救護車冰藍色的燈在空蕩的夜色中閃爍,男人高大的身材從樓門內出來。
隔壁小超市暖黃的燈照亮了他半張側臉,喬姨驚呼了一聲,也看到了他滿身的鮮血,直以為發生了什麼命案,嚇得快要昏厥。
程嚴早已把車開了過來,他恭恭敬敬拿著一件新的襯衫走來,遞給戎縝。
“先生,隨時可以回去。”
戎縝臉色有些蒼白,但神色很淡,他隨意的穿上了襯衫,然後伸手,程嚴很了然的又遞了煙和打火機過去。
煙霧嫋娜纏繞,男人的身影沒入了濃重的夜色之中。
程嚴對著身後看呆的人群鞠了一躬。
禮貌道:“非常抱歉,打擾了。”
勞斯萊斯啟動的轟鳴聲響起,很快就歸於平靜。趕來的急救車也有些懵,兜兜轉轉繞了兩圈,又在喬姨半遮不掩的解釋中離開了。
程嚴他們都是見過的。
這個年紀還能如此貴氣的人很快就吸引了街頭巷尾的人的注意,喬姨見他經常往樓上跑,就刻意觀察了一陣,然後發現這個中年男人去的是已經搬走的江由的公寓。
她敏.感的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於是想上去查看,卻被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攔在了樓門口,喬姨本就是個普通的小老百姓,哪見過這種陣仗,當即嚇得回了自己那邊。
之後的幾天她也隻敢悄悄的看,樓門口那兩個凶神惡煞的人幾乎全天守著,喬姨心裡驚駭,尋思了很久才品過味來,這分明就是江由那個不知名的前夫找來了。
她橫看豎看都覺得不是普通人,阿彌陀佛的念叨,在她心裡,江由那個公寓裡麵現在住的那個人就是個二百多斤滿臉橫肉的暴徒,有可能乾的也不是什麼正經生意,這種人哪是他們惹得起的。
她苦口婆心的勸著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讓他趕緊死了心成家立業,喬縱當然也見了這場麵,他恐懼的同時心裡愈加自卑,也愈加思念一聲不吭離開這裡的青年。
他想,怪不得江由要帶著兒子遠走他鄉來到這個偏僻落後的地方,這樣恐怖的人誰不想逃離?
直到今晚,他們一眾心思各異的人都見到了那個所謂的前夫。
那是他們這樣階層的人這輩子都望塵莫及的,幾乎想要下意識避開,曾經聚在一起討論過“早早的另一個父親”的人都噤若寒蟬。
一方麵他們明白了為什麼早早從小就那麼與眾不同的優秀,另一方麵是想起了那個柔弱漂亮的青年,他們很難想象,江由那種乖巧禮貌的人怎麼會和這種……這種“窮凶極惡”的階層的人扯到一起。
很多人都不約而同的心疼起了活得戰戰兢兢的青年。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想到了去江由的公寓裡查看,那位“前夫”身上那麼嚴重的刀傷,很明顯就是發生在樓上。
不止一個人和喬姨抱有一樣的想法,他們也覺得極有可能發生了命案,一群人烏泱泱往樓上跑,結果剛一上去,就看到了正蹲在地上擦地板的江崇。
地板已經擦的差不多了,看不出發生過什麼。
他抬眸看向來人,很冷靜的問了一句:“有事嗎?”
喬姨是為首的那個,她拍著心口,咽了咽口水問道:“早早,你和爸爸什麼時候回來的?發生了什麼?”
江崇走到一邊,把擦完地板的抹布順手扔進了垃圾桶裡,他回答:“今晚剛回來,我爸爸聽說明大爺生病了,回來看看他。”
喬姨:“那你爸爸呢?”
江崇:“路上太累,他已經睡下了,明大爺的病還好吧?”
喬姨:“睡下就好……明大爺最近的狀況不容樂觀,估計也就幾天的時間了,他看到你們一定很高興。”
江崇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門口的眾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看小孩沒有說的意思,而且家裡也不像發生了什麼,就不好再打擾了,於是匆匆招呼了一聲,告訴他有什麼事來找他們就行,江崇表示會的,然後一夥人就散了。
等到室內再次安靜以後,江崇把門關住,然後牢牢反鎖,檢查了兩遍才回到臥室。
江寄厘確實睡著了,不過不是太累睡著,而是暈了過去。
他躺在床上,緊閉著的雙眸睫毛仍然在顫抖,似乎做了什麼不好的夢,沒有意識的時候也是痛苦至極,江崇去衛生間擰了熱毛巾,給他擦了擦臉。
一直到看著江寄厘眉目勉強舒展開,才把毛巾拿走。
他在青年額頭上輕吻了一下,然後才乖乖爬上床抱住他。
江崇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夢到自己被那個人帶回了戎家,他滿身戒備與抗拒,江崇從來沒有見過戎宅的樣子,所以夢境編製虛構出一個他潛意識裡的模樣。
一個巨型的血腥的牢籠,像一座暗無天日的監獄。
那個人坐在高高的主位上,麵前的盤子裡是猩紅的帶血的生肉,他以生肉為食,周圍的仆人全是肢體殘缺的惡鬼,江崇幾乎要吐出來。
通天的鐵柱將一切圍困住,他站在空曠的大廳裡,孤獨無依。
他不覺得自己是那個人的孩子,他們隻是長得有幾分像,僅此而已,江崇覺得自己和他完全不一樣,因為那個人是沒有感情的,在他的世界裡隻有利益和紛爭,那些迷亂冗雜的的家族鬥爭,江崇從來都不想要。
他不稀罕那些所謂的權力和金錢,也不稀罕自己戎家子嗣的身份,他姓江,這輩子都姓江,和戎家沒有半分錢關係。
夢境像一塊壓在胸口的巨石,江崇被困在那個虛幻的世界,累得不知今夕何夕。
他一直在和那個男人作抗爭,他朝他刺出彆一把長長的尖刀,又被他狠狠打了回去,江崇恨極了那個人,他一次又一次的衝上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被一個人攔住了。
江崇看不清那張臉,隻聞到了一股清香的柚子味,他被抱進了那個溫暖的懷抱,一瞬間便卸了力氣,那個懷抱替他抵擋下了所有的傷害,他哆哆嗦嗦的埋在來人的頸間。
他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早早,不怕。”那個人說話了。
那是江寄厘的聲音,是他爸爸的聲音。
夢境猛然天旋地轉,江崇一個激靈,瞬間驚醒,他從床上坐起來,發現江寄厘已經不在了,他心裡有些慌神,趕忙下床跑出去。
剛一出臥室門,就嗅到廚房裡傳來一陣早餐的香氣,江崇急促的跑過去,正好撞到了要出來的人。
江寄厘身上還係著圍裙,手裡拿著一個湯勺,看到他急急忙忙的樣子笑出了聲音。
“怎麼了呀早早?”
江崇說不出話。
江寄厘摸摸他的頭發:“乖,去洗漱一下,等下就能吃早餐了,有你愛吃的香菇餡兒包子。”
江崇看著他,恍惚到不知道自己在哪裡,這不應該是他們在聖托斯裡安時才有的安逸嗎?
昨天的事情還曆曆在目,男人不要命的樣子已經刻在了江崇的心上。
可為什麼……
江寄厘的聲音又急急忙忙跑回了廚房,鍋內咕嘟咕嘟煮粥的聲音傳了出來,伴著江寄厘的吩咐:“早早,把餐桌上的桌墊鋪一下。”
江崇覺得不對勁。
這種感覺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吃早飯時江寄厘隻字不提昨天的事情,也不提聖托斯裡安,江崇試著說了下還在鄰居那裡寄養的蟲蟲,就見江寄厘沉默了,沒過兩秒他就岔開了話題。
江崇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一直持續到吃完早飯,江寄厘帶著他下樓去看望明大爺。
樓底下站著兩個穿著黑西裝的人。
看到他們出來,恭恭敬敬的鞠躬道:“夫人,少爺。”
江寄厘臉色蒼白了幾分,急急忙忙繞開他們,那兩個人卻陰魂不散,步步緊跟,走了一段路後,江寄厘腳步猛然頓住。
他回頭說道:“我不會走的,可以不要跟著我嗎?”
那兩個人又像是聾了一樣。
江崇心裡的預感猛然被證實,江寄厘說他不會走的。
他握著青年的手猛然收緊,他低低叫了一聲:“爸爸。”
江寄厘沒有看他,隻說:“走吧早早,明大爺應該醒了,我們先去看看他,等下再去超市給明大爺買點補品。”
江崇根本聽不進去,他一直看著江寄厘的側臉。
滿是疲憊驚惶。
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