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縝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好笑的笑話。
他看著那張和自己有六分相似的小臉,垂眸道:“你就這麼和你的父親說話?”
江崇臉色更冷:“我隻有一個爸爸。”
他掃了眼男人被血浸染的腹部,語帶譏諷:“你還不走嗎?你死了沒關係,但彆嚇著他。”
戎縝看過去,地上的江寄厘狀態很不穩定,他手上沾滿了鮮紅滾燙的血,整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驚惶中。
江寄厘不敢看身旁的那把沾了血的水果刀,手一直在神經質般的發顫,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剛才做出的事情。他把刀尖對向了那個他恐懼了那麼久的人,那個人生殺予奪權勢滔天,他卻把刀尖對向了那個人。
手上的血不像是血,像能燙穿皮肉的猩火。
直麵恐懼並不能讓恐懼消散,隻能讓他墜入更深的深淵,江寄厘捂著嘴乾嘔了起來。
江崇有些擔心的邁了一步:“爸爸……”然而剛一動,戎縝冷厲的視線就掃了過去,他扔出兩個字:“出去。”
江崇眉眼之間似有些發了狠,他死死盯著眼前的人,目光裡都是仇視。
“你想做什麼!”
戎縝也不在意他的敵意,慢悠悠脫下自己的外套扔在地上,散漫道:“小畜生,父母之間溫存哪裡輪得到你來插嘴?”
江崇咬牙切齒:“你算什麼東西?你也配?”
戎縝置若罔聞,他蹲在了江寄厘身前,把他輕輕摟進懷裡,歎息一般道:“寶貝,我的厘厘。”
江寄厘嚇得肩背僵硬,剛驚恐的掙紮了一下,就聽到耳邊傳來聲音。
“寶貝,讓他出去,嗯?”
戎縝聲音很低,嘴唇幾乎沒怎麼動,但江寄厘還是聽到了那句話。
“不然我就把這個出言不遜的小畜生丟進海裡喂魚。”
江寄厘眼淚大顆大顆掉了下來,他搖著頭:“不要……”他抓住了戎縝的手:“求您不要……”
戎縝在他眼眸上方輕吻:“那就讓他出去。”
江寄厘被扣在戎縝懷裡,臉貼著他的胸口,艱難的看向江崇,許久才道:“早早,不用擔心爸爸。”
江崇憤怒得眼睛都紅了,他沒聽到戎縝在江寄厘耳邊說了什麼,隻知道江寄厘現在極端恐懼,所以他不理解江寄厘這句話。
“爸爸!”
“早早,你出去吧。”江寄厘咬了咬唇,強迫自己稍微冷靜一些,但仍然語音破碎哽咽:“出去吧,爸爸沒事。”
江崇咬著牙,拳頭攥得死緊。
江寄厘把臉埋進了男人懷裡,顫著嗓音:“出去,早早。”
江崇還想說什麼,江寄厘已經哭了出來:“爸爸求你了,出去吧。”江崇看著他通紅的眼眸,再無法說什麼,這個世界上他唯一無法拒絕的人就是江寄厘。
出門那一刻,江崇腦海裡閃過無數的思緒,每一種可行的方法他都想了一次。
江崇想,這個人位高權重而且陰晴不定,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這個人帶走江寄厘。
哪怕搭上他自己。
死寂的室內,江寄厘在男人懷裡死死閉上了眼睛,他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絕望。他說:“對不起……”他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道歉,是為自己當年膽大妄為的假死逃離,還是為江崇對這個人的出言不遜,亦或者是為了什麼,他不知道。
他隻是不停的說著“對不起”,哭得渾身都在顫抖。
戎縝的唇輕輕摩挲著他柔軟的黑發:“厘厘,為什麼要哭呢?你不想見到我嗎?我很想你,寶貝,我很想你。”在江寄厘不斷道歉的聲音裡,他也一直呢喃著“我很想你”幾個字眼。
江寄厘有些崩潰:“您放過我吧,戎先生,您放過我吧……”
戎縝突然動作一頓,他垂下了眸,似乎沒聽懂一般。
他捏住了江寄厘尖尖的下巴,語氣極緩的問道:“厘厘,你叫我什麼?”
江寄厘被迫和他對視,撞進了男人深沉的眼眸中。
“戎……戎先生……”
戎縝幾乎瞬間便陰沉了下來,他捏著青年下巴的手有些顫抖,想說什麼,但幾次都沒說出來,“戎先生”這個字仿佛比刀尖還要鋒利,狠狠貫穿了他為眼前的人炙熱跳動的心臟。
宛如即將暴怒的野獸一般,他雙目紅了起來。
“厘厘……”
他日思夜想了整整五年的人,他夢裡都是青年嗓音甜軟的一句“先生”,他想這句稱呼想得幾近瘋了。
他又拿起了那把刀,放進了青年的手裡。
江寄厘怕極了,縮著身體想要遠離這個人:“您不要這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鼻尖都是讓人作嘔的血腥味,他想把水果刀扔掉,卻被男人攥得更緊。
刀尖再一次對向了男人,這次是心口。
江寄厘拚命掙紮著,他壓抑著哭聲:“您殺了我吧……您不要逼我好不好……您不要折磨我……”
“厘厘,是你在逼我,是你在折磨我。”
刀尖緩慢進入半厘,新的皮肉再次被刺開,江寄厘終於妥協了,他哆哆嗦嗦伸出另一隻手捂住了男人腹部流血的地方,哭道:“先生,您現在需要去醫院……”
戎縝聽到了想聽的稱呼,卻更不鬆手了。
刀“當啷”一聲掉了,他蓋住了江寄厘幫他捂傷口的手,帶著他狠狠按了下去,鮮血瞬間汩汩流出,順著兩人修長的指縫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翻出的腹部皮肉帶著滾燙的熱意,隻是看著便覺得疼得錐心,男人卻像沒有感覺到一樣,他低低笑了,似乎很滿意現在這樣。
他說:“厘厘,跟我回去吧。”
“對不起……”江寄厘哭著:“我們早就離婚了,我和您沒有關係……”
男人根本不聽,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一般:“你是我的。”
“我不是誰的,我是一個獨立的人。”
他抗拒的幅度變小了,隻是默默的流著淚,看起來脆弱極了。
“厘厘,你是我的人。”
江寄厘搖頭:“先生。”他輕聲叫了一聲,稍微冷靜了些許。
他說:“我不愛您。”
這是戎縝第一次聽到這個字眼,他似乎是怔了一瞬,而後細細的打量著青年的眉眼。
江寄厘:“您也不愛我,不是嗎?先生,您不愛我,所以為什麼啊?您為什麼要來找我。”他哽咽了一聲:“您就當我死了,不行嗎?您身邊有那麼多人,我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我什麼都不是,我隻是您說的一個下賤的情人,一個上不得台麵的玩具……”
“我是不配留在您身邊的,您應該和秦小姐那樣身份的人聯姻,不是嗎?您放過我吧,我不喜歡淮城,不喜歡戎宅。”
“也不喜歡您。”
江寄厘不要命般的全部說了出來,戎縝的臉色越來越差,他卻一句不停:“我甚至恨您,厭惡您,我不想回到您的身邊,不想回到那個監獄一樣的大宅,我討厭和您有關的一切。”
“先生,您不是問我嗎?問我想不想您,實話就是,離開您的這五年,是我最快樂的五年。”
戎縝鬆開了他的手,也鬆開了他整個人。
江寄厘脫力般跌坐到另一邊。
戎縝有些失血過多,唇色開始發白,他垂眸看著手心鮮紅的血跡,嗓音啞的幾乎發不出來:“江寄厘,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戎縝的手抬了起來,靠近青年白皙的臉頰。
江寄厘想躲,卻沒躲開,溫熱的血液輕輕蹭了上來,男人的手一點點的移動著,將他整個側臉包裹。
“厘厘,我不愛你。”他說:“但我離不開你。”
江寄厘流出了眼淚,卻也笑出了聲。
他不再說話,隻剩下了無言的倔強。
他心裡說,我不愛您,也離得開您。
戎縝目光依然是眷戀的,但也是痛苦的,他慢慢靠近,左手也抬了起來,他捧住青年巴掌大小的臉,想要吻上去。
江寄厘卻注意到了他左手落在臉上的觸感,粗糲磨人,甚至會帶起輕微的痛意,他想起了剛才在門口時他看到的那隻手疤痕蜿蜒的恐怖樣子。
於是又有些懼意。
瘋子。
“厘厘,我可以不帶你回去,你也不要走好不好?就留在這裡,留在我能找到你的地方。”
江寄厘正要搖頭,就聽戎縝又說:
“否則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情,江崇……”
江寄厘僵住了。
“你敢走,我就把他抓回戎宅,寶貝,我保證你這輩子都見不到他。”
“我知道他很聰明,但我有無數種辦法能折斷他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