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家的私人醫院裡。
那場手術整整持續了三天,手術台上的男人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期間幾次甚至連心跳都停止了,醫院冰冷潔白的大廳和走廊裡除了西裝革履在看守的人,什麼動靜都沒有,他們唯恐有一點消息走露。
因為戎家家主一旦倒了,彆說是戎家,整個淮城都會翻天。
所以戎縝命懸一線的事情壓得非常嚴,哪怕之後他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從手術台上下來,守在外麵的程嚴也絲毫不敢鬆懈。
這些天整個醫院一直處於戒嚴的狀態,就連進出的醫生都要經過層層把關,時間一天天過去,躺在床上的人卻毫無蘇醒的跡象。
工作上的小事程嚴可以處理,但一些重要的文件和合同他隻能壓著,沒有戎縝過目程嚴不敢妄動,眼看著外界的風聲越來越大,隱藏在平靜表麵下的各種波濤都開始翻湧。
程嚴回了一趟戎宅,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先生出事或者因此長睡不醒,那他就會按照既定的計劃培養先生的孩子,然後帶回戎家。
然而誰知,程嚴剛離開沒多久,醫院就傳來了消息。
戎縝醒了。
他昏迷了八天,中間沒有任何意識,第九天卻毫無征兆的醒來了。
程嚴當即趕回醫院,卻直接在醫院大廳裡撞上了戎縝。
跟在身邊的醫生嚇得滿頭冷汗,一直在勸阻:“先生,您現在不能出院,太危險了……”
男人的病服外披著一件西裝外套,鋒利的五官上帶著掩不住的病氣,他臉色極為蒼白,眉頭皺得死緊,但是步子卻絲毫沒有遲緩。
醫生不敢伸手,嚇得肝膽俱裂,偶然一抬頭瞥見程嚴進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擦著冷汗對程嚴道:“先生現在的狀況還非常危險,各項體征都很不穩定,如果執意要出院……我……我實在擔不起這個責任……”
程嚴比醫生冷靜得多,他知道先生現在最迫切的事情是什麼,給了醫生一個眼神後迅速跟上戎縝的步伐,他說道:“先生,夫人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最近正在和少爺在家裡養傷,沒什麼大礙……”
戎縝麵上沒變,隻說:“去開車。”
程嚴還想說什麼:“先生,夫人他……”
戎縝冷厲的眼神已經掃了過去,程嚴那句話也被迫咽了回去。
“是,先生。”
程嚴示意著其他人安排幾個醫生一起回戎宅,然後便再沒有遲疑的出去把車開來,回戎宅的路上後座的男人一直在咳嗽,喘氣聲斷續費力。
他胸口中了一槍,隻毫米之差便直中心臟,縫合的傷口到現在甚至還沒有開始愈合,現在又再次滲出血來,病服上暗濕了一大片,而被西裝外套遮擋的後背更不用說,肩背和後腰的地方都已經崩開。
還有額頭和身上在礁石上撞出來的恐怖傷痕,不計其數,隻看著便讓人心底發顫。
程嚴知道戎縝現在的狀況多一秒都是危險,所以不敢有任何的拖延,很快就回到了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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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城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氣溫回升的恍然回到了夏末的那段時間,江寄厘身體虛弱,每到這種時候江崇都會陪他到庭院裡散步或者曬太陽。
江寄厘不是很愛去花園那邊,經常隻在庭院門前不遠不近的地方溜達,林齊特意吩咐人在外麵搬來幾個室外沙發,他走累了可以去休息一會。
外麵的太陽很好,林齊幫他把主臥裡養的那幾盆小雛菊都拿了出來,還貼心的帶了灌滿水的小噴壺,放在了沙發前的桌子上。
那幾盆小雛菊已經有了發芽的跡象,細長尖細的絲在蓬鬆肥沃的土壤裡頂出一個小小的尖,看起來蓬勃又可愛。
江崇手裡拿著一個小鏟子,站在江寄厘的身旁給花盆慢慢鬆土,江寄厘則拿著小水壺給其他的發芽雛菊澆水,他垂著眉目動作輕柔,把表麵的土壤澆濕便換下一盆。
青年做事總是這樣安靜又細心,林齊站在旁邊,看得有些出神,視線從他瑩白漂亮的手指上慢慢移向他的側臉。
林齊知道自己不該貪婪和逾距,明明隻要這個人平平安安鮮活的站在他眼前就夠了,他卻總忍不住想要更多,曾經那些被他強壓下去的情感在這五年的空白中逐漸清晰,他清楚他是喜歡愛慕這個人的。
然而夫人是那朵有無數人喜歡的嬌妍欲滴的玫瑰,他隻能躲在暗處悄悄的窺探,先生將玫瑰摘下圈養在自己的牢籠裡,他卻連伸手的資格都沒有。
林齊心裡泛上幾乎難以忍受的酸楚。
他是離江寄厘最近的人,也是離江寄厘最遠的人。
林齊想把目光移開,但嘗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直到他對上了一雙滿含警告的眼睛。
江崇手裡的動作不停,視線迎了上去。
他從第一次見到這位管家起就將他的心思猜得差不多了,但是因為他並沒有過分逾越的行為和舉動,也從未袒露過什麼情緒,所以江崇可以當作視而不見。
現在卻不行。
這道視線對江崇來說已經非常無禮且冒犯,他不接受有人對江寄厘表露出如此赤.裸的情感。
他的視線變得冰冷而陰沉,一言不發,但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林齊驚了一下,心頭狂跳,恍然在這個小少爺的身上看到了他們先生的影子,急忙低了頭,說道:“夫人,少爺,我去拿一些點心過來。”
江寄厘聽到聲音抬頭,禮貌的點了下頭說:“謝謝。”
林齊腳步匆忙的離開了。
江崇放下了手裡的鏟子,他拿起一張手帕擦了擦手,叫了聲:“爸爸。”
江寄厘看向他,還沒來得及問什麼,江崇已經很主動的進了他懷裡,江寄厘失笑的摟住他:“怎麼了早早?”
江崇不說話,抬起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江寄厘順手把江崇小小的身體抱到了腿上,揉著他的頭發笑道:“怎麼還撒起嬌了?”江崇的臉埋進他頸間,低聲說了句“沒有”。
江寄厘了解江崇的性格,知道他這樣就是有事,所以便也不再照看那幾盆雛菊,耐心的摸著他的頭發低聲哄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崇突然抬起頭。
他說:“爸爸,你現在開心嗎?”
江寄厘垂下眼睛望著他:“怎麼這麼問?”
“……我希望你能開心點。”
江寄厘低聲笑了出來:“好,我都聽早早的。”
江崇沉吟了片刻:“爸爸,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江寄厘親了親他的側臉:“爸爸也是認真的。”
江崇沒再說什麼,心裡的思緒卻有些紛亂。
如果忘掉那些不好的記憶能讓江寄厘開心,那他也願意……暫時的配合一下這些人。
林齊說回去拿點心,但離開後卻很久都沒有再出來,江崇和江寄厘倒也不在意他到底是去乾什麼,壓根沒有關注他有沒有拿點心出來。
他們把所有的小雛菊都鬆好了土,然後澆了一遍水放到桌上任它們沐浴今天和煦的陽光,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林齊終於從大宅裡出來了,手裡端著一盤精致的糕點。
他正要朝江寄厘和江崇走過去,恰在這時,大宅外麵響起了汽車的轟鳴聲。
林齊腳步一頓,他聽得出來這是哪輛車。
盤子剛剛放在桌上,“哢噠”發出一聲脆響,那輛勞斯萊斯就已經駛進了庭院內。
林齊說不出心裡的想法,他知道先生醒了,但沒想到先生會這麼快回來。
匆忙走過去打算去開後座車門,結果他的手還沒碰到把手,門就已經開了,男人高大健壯的身軀從車上下來,他臉色病態的異常,胸口已經被血浸染。
林齊的手滯在半空:“先生……”
戎縝根本聽不到周遭的這些聲音,他隻注意到了庭院沙發上坐著的人,青年懷裡抱著一個孩子,臉上掛著柔和的笑意。
戎縝一瞬都等不了了,渾身劇烈的痛意幾乎要將他撕裂,他卻像沒有感覺一樣,飛速走了過去。
江崇站到了地上,他眉眼沉沉的看著來人,拉著江寄厘的手,叫了一聲:“父親。”
戎縝的視線短暫的掠過江崇,並沒有多想,他嗓音發啞,帶著濃重的喘息。
“厘厘……”
而江寄厘卻被他這個樣子嚇到了,視線驚惶的盯著他胸口一大片鮮紅,又看了看他其他地方的傷口,不自覺拉緊了江崇。
戎縝又向前走了一步,江寄厘再也坐不住了,他跌跌撞撞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拉著江崇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咽了咽喉嚨小聲道:“您好……”
戎縝的手僵住了,嘗試著說道:“厘厘,過來,讓我抱抱你。”
江寄厘有些無措,看了看那邊的林齊,又垂眸看了看江崇,並不太敢過去。
“您現在傷得有些重,要不要先叫醫生……這些傷口不及時處理的話很容易感染。”江寄厘說完,勉強冷靜了一點,道歉說:“很抱歉,我剛才不是故意的,隻是您身上……太多血了,看起來狀況很不好……”
“我覺得還是先處理傷口比較好,其他事情可以等下再說。”
戎縝終於察覺到了話裡的不對勁。
“厘厘,你不認識我了嗎?”
江寄厘:“認識。”
戎縝剛要說話,就聽到青年又小聲的補充道:“他們說我和您結婚三年,還總叫我夫人,那您應該是我的……伴侶吧。”
戎縝動作徹底凝固了,他探尋到了青年目光裡的陌生,呼吸裡帶了輕微的顫抖,許久才道:“是。”
“厘厘,我很擔心你,過來讓我抱抱,好嗎?”
江寄厘不確定的低頭看江崇,江崇安靜了一會,然後無聲的點了下頭,放開了他。“好吧。”江寄厘腳步慢慢的挪了過去,中途還是有些緊張,目光看向林齊和江崇好幾次,好容易才走到男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