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雖然大哥對他這個胞弟嗤之以鼻,冷眼相待,但他心裡卻一點也不怨恨,反而很同情大哥。一想到將來的某一天,大哥會多麼淒慘地發現真相,他就覺得大哥此時臉上的這些鄙夷有趣得要命。
漏刻的水滴聲答、答、答。
他抬起已被汗水浸濕的眼簾,努力辨認漏刻上的時辰。
“父親,”他抑製著顫抖提醒,“一刻鐘……一刻鐘到了。”
但父親並沒有丟下他滿心期待的解藥,仍是紋絲不動地佇立。他便不敢再說了,開始用已被痛楚折磨得快要瘋掉的頭腦思索,自己做了什麼讓父親不滿意的事情。
是了,不就是濟北褚家的小小紕漏麼?
“為什麼讓那婦人跑了?”父親終於發問,深沉的聲音帶著一股威迫,迫得他愈發跪不直身子。
他難道會心存僥幸,認為父親終究未徹底泯滅人性,而告訴父親說,他發現那婦人懷有身孕,因而起了惻隱之心嗎?
他當然不會,他沒有蠢到那個程度。
“那婦人實在狡猾,孩兒……孩兒辦事不利,求父親饒恕……”
“一個懷孕的婦人,就算再狡猾,能從你手裡跑了?”
果然,父親早就知道。他的身邊自然少不了父親的耳目。
他支撐不住地栽倒在地,知道今日是輕易過不去了。
腦海中突然映出清靈閣的林兒姑娘那臉紅的模樣來,明日申時還要去陪這個害羞又要強的姑娘練劍呢。用的還是竹劍。——好笑,七歲那年,父親就讓他用劍殺人,而這林兒姑娘,竟然讓他使竹劍……
唔,奇怪,他搭訕過的美女無數,怎麼偏偏想起這個普普通通的夏林兒來。
想來是頭腦已經不清醒了。
“孩兒無能,”他匍伏著求饒,心裡卻並未存著指望,“求父親饒恕孩兒……”
“既然出了差錯,那就受著罷。”
他聽到父親走開的腳步聲,雖本就不存指望,卻還是沒忍住在心裡絕望了一下:看來,對他的懲罰,這才開始。
漏刻的水滴聲答、答、答。
答、答、答!
當父親終於回來丟下解藥,他哆嗦著爬過去,將解藥納入口中時,他慢慢看清了漏刻上的時辰,已經過去三個時辰。
全身上下那仿佛要將他撕裂的疼痛終於漸漸消散,同樣消散的還有那些覆滿全身的紅斑,少年年輕的軀體恢複成光潔無暇的模樣。
這也是父親必須親眼看著的,親眼看他服下解藥,再親眼看他身上所有的痕跡完全隱匿。
在清靈閣時他留了心,隻準夏林兒的竹劍刺到他腿上來,並不想平白招惹父親不快:平日他身上有多少淤痕父親都不會在意,唯獨這天不合時宜——父親是最寵溺他的,身上自然不能有任何痕跡,叫人誤會父親責打了他。
他強撐著虛脫的身體,穿回衣服,即便脫力的手指已無法妥帖地係好衣帶,他也沒有忘記例行的答謝:“孩兒……謝父親訓誡。”
他走出父親的書房,恭謹地掩上房門。這時天已完全黑了,院中一片月華。
他的背脊已挺得筆直,就好像父慈子孝,父子倆不過是在書房暢聊得晚了些。
他咧了咧嘴角癡笑,是的,他那個寬厚的父親,那個受武林推崇的宗主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而他,又是什麼呢?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除了他,這院裡隻住了一名使女,叫作阿好。他待下人一向寬縱,阿好這時必然已經睡了。
他走進屋子,裡頭是阿好慣常備好的洗澡水,水早已完全冷了。他並不介意,脫下衣服,沒入水中,這樣就能洗去這一身的汗漬,洗去像狗一樣伏在那個魔鬼腳邊乞饒的屈辱。
屋內忽然掠進一道陰影,司城